——聽說上虞鎮有三柄神劍現世,這可是天大的熱鬧!
——走,咱去瞧瞧!
何處有熱鬧,何處就不乏湊熱鬧的遊俠兒。
何處有遊俠兒,何處就有熱血激盪的江湖。
因而,有人的地方,就有熱鬧,就是江湖。
......
江家,府門外。
戶部侍郎江嘆之遣散侍衛,親自拿着一把大掃帚,認認真真的清掃門前積雪。
這些日子,皇帝不朝,廟堂之事,積了不少,百官大多忙碌,唯有江嘆之憊懶,忙裏偷閒,整日上朝打哈欠,時辰到了就拍拍屁股往府中趕。
有同僚苦口婆心勸道——江大人,大雪過後,陽出雪融,或有澇災。今年節氣不好,大多州郡都賦稅降半,國庫將空。陛下又勞神傷體,多日不朝,您身爲戶部之人,該爲朝廷效力。
江嘆之摳了摳鼻子,敷衍道——我就是個小小侍郎,又不是洪思財那狗東西,你甭拿官帽壓我。你方纔說國庫將空......哦,差錢是吧?差多少,來江家拿,差多少拿多少。
這般話語,讓廟堂上下啞口無言。
戶部尚書洪思財聽說這件事兒後,氣急敗壞的找江嘆之理論,卻被江嘆之一手王八拳給打的屁滾尿流,哭着喊着又要撞柱子,血濺大殿。
督察院左都御史秦雲,冷眼瞧着這一幕,毫無阻攔之意,甚至還讓出了身位。
撞啊,你倒是撞啊!
最後,還是京都府尹李巖說了句公道話——行了,洪大人,您讓咱廟堂上下歇一會兒,讓那柱子也歇一會兒吧。
議政大殿的十餘根鎏金巨柱,也不知遭了什麼罪,一年到頭,淨遭洪思財恐嚇。
總而言之,這江嘆之每日早早上朝,早早回府,陛下不臨朝這段日子,他過的可謂是極其悠哉快活,甚至在今日還有閒暇,來做些侍衛的活計。
掃清門前雪,喜迎舊時客。
......
約莫半個時辰過後,江嘆之杵着掃帚立在牌匾下,大汗淋漓之際,目光不斷四下環顧,終於迎來了一輛樸素的馬車。
甲骨爲車伕,夢蝶爲護衛。
寧不凡先是攙扶着許君走下馬車,再朝江嘆之行了一禮,“小子寧鈺,見過江叔。”
江嘆之樂呵呵點頭,然後將目光放在許君身上,旋即收斂笑意。
許君上前走了兩步,笑問,“小弟,你見了我,怎麼也不喚聲姐姐?”
江嘆之苦笑道:“一晃二十餘載不見,你仍是年輕時候的模樣,我卻成了個老東西了,這聲姐姐,如何叫得出口?你瞧我,鬢髮皆白了。”
他說着,伸手撫了撫鬍鬚,輕輕嘆了口氣。
修道之人與凡俗之人,終是有別。
一品武者延壽三百,對於凡人而言,已是天地之隔。
當年,許君與寧立攜手,助天風國稱霸中原,與當初的皇太子、今日的皇帝姜子儒結下了不菲的情誼。
想當年,正值熱血年少,一行人江湖漫步,共商天下大事,笑看蒼生浮屠,何等快活肆意。
時至今日......二十餘載過去。
江嘆之老了,老邁不堪,嗓音滄桑,腰也駝了一半,面上的皺紋,悄然浮現。
而許君,卻仍是那副靈動瀟灑的颯然俠女的模樣。
江嘆之瞧着許君,似乎瞧到了年輕時候的自己,心中竟有些莫名失落,那聲別闊二十餘載的‘君姐’,又該如何喚出聲來?
許君輕笑一聲,伸手捏向江嘆之的耳朵,使勁一擰,“怎麼,莫非你還要當我長輩不成?”
江嘆之連忙擺手,“不敢不敢。”
許君鬆手,柔聲道:“小弟,二十二年前,我與夫君將洋兒託付給你,這些年來,幸有你不辭辛勞,仁善相待。如此恩情......多謝你了。”
江嘆之心頭羞惱,“你我都一大把年紀了,還這般作態,徒讓小輩們笑話。好了,快快隨我入府!”
他話音還未落下,便提着掃帚,逃入府中。
若是給滿朝的官員瞧到這一幕,皆會瞠目結舌。
這臉皮比城牆還厚的江嘆之,也會有臉皮薄若金紙的一日?
當真是匪夷所思啊!
寧不凡回身,看向駕車的甲骨,“你與夢蝶姑娘在此地等候,不要亂走。”
司徒夢蝶自然連連點頭。
甲骨卻問道:“何時安排我入宮,越是嚴峻的病症,越是耽誤不得。我早早入宮爲皇后把脈,也能早些給出良方。”
寧不凡低眉思索片刻,“知道我爲何會讓人在上虞鎮,將三柄祭壇之劍贈予秦天嗎?”
甲骨微微一愣,“不是......調虎離山嗎?”
寧不凡點頭,又道:“劍不貴重,如何調虎?”
甲骨緩緩呼出口氣,默然道:“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
先以三劍將江湖與廟堂的目光調至上虞鎮,再以甲骨將廟堂與江湖的目光調至寧不凡身上。
天下第一神醫甲骨,成了上虞鎮入世的三柄神劍。
三劍與江湖之寶貴,亦如甲骨與皇室之寶貴。
寧不凡帶着甲骨來到萬京,卻不能帶着甲骨入皇宮,他要讓皇室的人......來求他。
這一計,不僅淺顯,更是明目張膽。
——奇貨可居。
自聽雨軒走出來後的寧鈺,再也不是當初懵懂的少年,再也不是那個只能陷入層層算計、只能思慮反擊的江湖遊俠。
他已成了棋閣之主,成了輪迴之主,而且很快就要成爲整座江湖的無冕之王。
先下一字,調虎離山,佔盡先手,再下一字,奇貨可居。
兩子落後,便安穩立於萬京城,巍然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