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不凡隨意揮動袖袍，盪出大片濃郁的問心劍意。
他伸手抓起一片劍意，往下輕按，白光乍現，一條層疊連綿的劍氣臺階悠然浮現身前，直通天外。
天上那個‘人’字，裹挾着無與倫比的威勢，驀然砸落。
寧不凡面色倒是雲淡風輕。
他不疾不徐，踩着臺階，步步登天，幾個呼吸便掠過百丈，迎着碩大的‘人’字，不僅不避，反而又跨出一大步，身子頓時被白光淹沒。
羨魚看見寧不凡被‘人’字淹沒，心頭不由得一顫，張嘴想要說些什麼，卻是無聲。
她握劍的右手，隱隱發抖。
‘轟！’
一聲巨響，天上的‘人’字，驀然炸裂開來，掀起數百丈的雲海齊齊沸騰，狂風呼嘯連綿，送來猛烈氣浪。
整座萬京城的人，都是心頭一震。
許多人走出屋舍，也不顧宵禁之令，紛紛提着燈籠，走出街頭，嘈雜議論起來。
“看那天上！”
有人終於發現了異常之處。
整片天穹，被分成了兩半。
左邊一半，徜徉着濃郁耀眼的白光，像是月光匯聚而成的河流。
右邊一半，則是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像萬丈深淵般，單是凝目，心中便覺着毛骨悚然。
如此異象，怎不讓人心神震撼？
......
羨魚看着天上異象，左找右找，卻尋不到那位白髮男子的身影。
正當她心頭微微慌亂之時，一道溫淳嗓音從身後響起。
“在這呢。”
羨魚驀然回身，看到一襲白袍、左手握着劍鞘、右手捧着一朵白蓮的寧不凡。
寧不凡低眉看着掌心悠然綻放的白蓮，輕聲道：“拈花一笑？”
他輕輕捏了捏蓮瓣，遞給羨魚。
羨魚接過蓮花，面上展露出燦爛笑意。
今日方知，原來......
‘拈花一笑’這四個字，是分開說的。
羨魚面上的笑意漸漸斂起，將手中的蓮花狠狠砸在地上，寒聲道：“你怎麼還沒死，你怎麼敢不死，你怎麼不去死？”
寧不凡想了一會兒，沉吟道：“我便是人間。”
隱仙大陣足以殺天順，這話不假，不過......也要看是誰在用。
羨魚縱然以淵博的知識佈下陣法，卻對道法、祕術等，一竅不通。
這套陣法在她的手裏，遠遠發揮不出全部的威力，可以說是暴殄天物。
以‘天之道’引出狂風，以‘地之道’引出星墜，這兩種術法瞧着威勢滔天，實則在熟悉陣法之人的眼裏，極爲拙劣。
唯一值得稱道的，便是‘人之道’。
羨魚在寧不凡的教導下，說出‘大千’二字，調動人間之力，確實有着殺天順之力，即便是那幾位不可知之地的老祖宗，吃了這招，也不敢說能夠毫髮無傷。
不過......當年，紅塵仙自隕而死，以身軀化作龍脈，以三魂鎮封龍脈，默默守護人間足有三千餘載，早與人間之力相融。
寧不凡是紅塵仙兩魂復甦，在某一種程度上，他便等同於大半龍脈，也就是所謂的......人間大勢。
寧不凡覺着羨魚不是修行之人，或許聽不懂這話的意思，便耐心解釋道：“我身上有龐大的龍脈氣運，本就是人間之力。因而，你以人間之力，無法傷得了我。”
聞及此言，羨魚羞惱交加，跺腳道：“既然如此，你爲何還要讓我說什麼‘大千’，耍我不成！”
羨魚聞言，眼圈微紅，“你拿這副說教的語氣，給誰聽呢？我又不是你的徒弟，我都三千多歲了，你爲何還要將我當成什麼都不懂的小姑娘呢？”
寧不凡輕輕嘆息，目光復雜，放緩嗓音，說道：
“大千，本就是‘人之道’最妥善的用法，我是在教你如何調用陣法之力。至於......你耍小性子，說要殺我之事，你我都知道，這是件你無法做到的事情，再耽擱下去，也是徒勞。”
隱仙大陣，本就是紅塵仙所創。
寧不凡自聽雨軒出來之後，便算是殘魂復甦的紅塵仙了。
羨魚要以隱仙大陣殺死天順高手，或許可以。
但若要憑藉這套陣法殺死寧不凡，自然不行。
“徒勞？”
羨魚輕聲默唸這兩個字，似乎在心中放下了些什麼，看向寧不凡的目光，越發平靜，輕輕擡起長劍，說道：“鬼之道，馭靈。”
隨着話音落下。
‘騰！’
‘騰！’
仿似篝火燃燒的聲音接連響起。
起先，是一團青色幽冥火焰在虛空涌出，之後卻成了數十上百團青色火焰，在狂風中猛烈燃燒。
分明是洶涌的火焰，卻並不熾熱，反而讓人覺着如墜冰窟。
數百團青色幽冥火焰將寧不凡團團圍住，遮住了他望向羨魚的目光。
於是，寧不凡收回目光，解下系在腰間的清池劍鞘，在手中輕輕一握，“說教不聽，聽卻不改，這麼多年過去，你仍是一點兒沒變，還是這麼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
他手中這柄仿似燒火棍般的劍鞘，忽然燃起雄渾滾燙的金黃火焰，劍鞘在烈焰的環伺下，漸漸化作粘稠的岩漿溪流，猶如遊蛇般覆上寧不凡的身軀，將他整個人包裹起來。
當火焰消失時，清池劍鞘也不見了蹤跡，而寧不凡的上半身，則出現了一件印刻着繁符文的猩紅戰甲。
寧不凡平靜環顧四面，大步朝着一個方向走去，沿途中，不斷有青色幽冥火焰襲來，卻被他身上的猩紅戰甲攔下，像是一團冰水澆灌篝火，升騰起濃郁的水霧，滋滋作響。
“鬼之道，是以道御靈，而非以法馭靈，從根本上你就錯了，莫說我身上戰甲能夠攔下，即便我不覆甲，這些鬼火也最多燃盡我身上的這身劍意凝聚出來的衣裳，卻破不了我的神鳳不滅體。”
“不過，若是讓我在你這小丫頭的面前衣不蔽體，倒也覺着丟臉，好了......胡鬧完了，也該出來了。”
他伸出雙手，撥開一層層青色幽冥火焰，如入無人之境，精準的將縮在火焰後面的羨魚給抓住。
羨魚雙肩被按着，無法掙脫，面色不忿，惱道：“你給我放手！”
寧不凡還沒回話，羨魚狠狠咬上他的小臂，含糊不清道：“怎麼這麼硬！”
這話說的，神鳳之體，能不硬嗎？
若是能被一個凡人咬傷，還稱什麼聖體？
寧不凡嘆了口氣，想了一會兒，還是鬆開了手，看着一溜煙小跑遠去的羨魚，皺着眉頭，說道：
“你殺不了我，我破不了陣，以你來看......今日之局，如何化解？”
羨魚回身，以劍抵地，沉聲道：“你我之間，不死不休。”
她這話裏的意思，說的明明白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