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蟬聲且送陽西 >第850章 他說的對
    寧不凡思索片刻,如實答道:

    “父親,你我皆是修行武道之人,縱然修行的道法不同,但殊途同歸,都是要一步步往上面境界的攀升。依我來看,所謂武道境界劃分,不過是竊取天地之力的層次不同。”

    “人生來孱弱,二品聞道之境,便是凡人頂點。入了一品之後,延壽三百,已經屬於修行者的範疇,不能夠再稱之爲凡人。”

    “凡人若要擁有翻掌碎山河的偉力,便要跨入一品,步步攀沿而上,從地上走到天上,這是一個、將自身漸漸融入天地的過程。而在這個過程中,越是境界高深之人,越是容易迷失自我。”

    “至於武者口中的‘錨點’,血脈、承諾等,皆是爲了穩固道心。通俗來講,也就是說,越往身居高處的人,越是要往下看,否則便會徹底忘了自己是個‘人’的事實。”

    寧不凡侃侃而談。

    寧立靜靜傾聽,這一刻,他覺着自己的兒子,當真是了不起,小小年紀,竟能對武道理解的如此深刻,若是再進一步,恐怕便能走入半步不惑之境。

    而寧不凡入一品巔峯,也纔不過月餘,竟能做到如此程度,當真是前所未有的天賦異稟之才。

    不......這不該說是寧不凡的天賦,應該是說紅塵仙的天賦纔是。

    自聽雨軒出來後,繼承了數千年駁雜記憶的寧不凡,已經不再是那個對武道一竅不通的遊俠兒了。

    村長說,寧不凡若走不惑之路,三年便能走完,如今再看,或許三年之期,說得遠了。

    “村長爺爺曾與我講過一個故事,故事裏,有一位慧能大師,收下了一位年輕人,後爲此人起名爲白凡,”寧不凡一手按着桌案,身子前傾,緩聲道:“在這個故事裏,紅塵仙迷失了自我,祂是踏入仙人境的人物,擁有如此恐怖的力量,爲何也會迷失自我?”

    “我覺着,或許有更偉岸的力量一直在呼喚祂、在蠱惑祂、在祂的耳畔,時刻輕語。最終......祂迷失了,這纔是祂在人間消失整整數萬年的真相,機緣巧合之下、或許是冥冥之中的定數,讓祂重回到了白玉山,見到了慧能大師,成爲了白凡。”

    “慧能大師的教導讓白凡重拾人性,之後白凡入世,與顧凝煙結爲夫妻,顧凝煙便成了祂的錨點。顧凝煙死後,祂靜待錨點復甦,尋到慧能大師與顧凝煙轉世之身,也就是村長爺爺和羨魚姑娘。”

    “這兩人,是紅塵仙的命,也是紅塵仙能一直是紅塵仙的原因,正有這兩人在人間,紅塵仙才能不迷失自己。於是,祂終於決定向呼喚祂、蠱惑祂、時刻在祂耳畔輕語的偉岸力量,發出怒吼。”

    “上山、拔劍、斬仙、封天。”

    這是村長講出這個故事,是要在暗中告訴寧不凡真相。

    而寧不凡,也確實憑藉眼光與見識,猜出了一些真相。

    這話,村長不能說、寧立也不能說,天底下任何人都不能說,唯有寧不凡能說,因爲......他是天命不可測之人。

    不過,每當寧不凡心中解開一些疑惑,便會有更多的疑惑涌上心頭。

    譬如,紅塵仙爲何在遠古之時,便有了仙人之境,祂究竟從何而來,又爲何會將盜取天地之力的法子傳於人族?

    又譬如,紅塵仙既然已經成功對偉岸力量發出怒吼,爲何又要選擇自隕而死,身軀化作龍脈,三魂融入神器,七魄化作魂兵?

    這些事情,大概除了紅塵仙之外,無人能知。

    寧不凡問寧立,仙人境上面,是否還有境界,只是爲了印證心中的某個猜測。

    而一旦這個猜測成立,那這座人間......可真就成了一盤大棋。

    寧立緩緩點頭,問道:“鈺兒,除了這些,你還知道些什麼?”

    寧不凡略微擺手,“我就知道這麼多,還望父親如實告知,這仙人境之上,究竟還有沒有更高深的境界?”

    沉默少許,寧立輕緩點頭,“有。”

    知道的越多,便越是覺着自身無知。

    寧不凡想了一會兒,正要再問,寧立卻先說道:“我猜,你這第三個問題便是,究竟如何踏入這個境界,或者說......究竟何人才有資格踏足這個境界,對否?”

    寧不凡拱手道:“武力雖不是解決問題的唯一途徑,卻是最有效的途徑,我覺着若是有人能夠踏足這個境界,或許便能解決你我父子之間的矛盾,畢竟......要爲人間未來謀得生機,除了迎紅塵仙降臨之外,總是有別的法子。”

    寧立聞言,搖頭輕笑,“仙人之上的境界,無人能夠抵達,若是一定要選出一個有資格踏入這個境界的人,整個人間、怕也只有王十九一人,所以......我纔要殺他。”

    無人能夠抵達的意思是,能夠抵達這個境界的......已經不是人了。

    寧立此言,像是在調侃,實際上,卻是在暗中告訴寧不凡一些......不可說的隱情。

    寧不凡很快理解了父親話裏藏着的意思,輕輕嘆了口氣,“我大概......明白了。”

    大事兒說完,也該說些小事兒。

    寧立正色道:“你娘這些年來,受了不少苦,我不是個稱職的夫君,也不是個稱職的父親。但,你卻不能當個不稱職的兒子,你要多多照看你娘,她向來是外冷內熱,心思柔軟。”

    他從袖中摸出一件小瓷瓶,囑咐道:

    “還有,前些日我暗中去看了看她,發覺她的身子骨還是有些孱弱,於是我便去滄西雪山採了些蓮子回來,調製了些將養身子的藥物,本想親自交給她,卻又不知見她該如何說話,便託你先轉交給她。”

    “再過上三兩日,待我思慮清楚了後,再去見她。”

    寧不凡伸手接過,掂了掂,分量不輕,將瓷瓶放入袖中後,沉吟道:“父親,身爲男子,不該如此待心愛的女子。”

    寧立板着臉,訓斥道:“鈺兒,你身爲人子,不該教育自己的父親,哪怕你父親確實有錯,也該隱晦告知。”

    寧不凡兩手一攤,笑眯眯道:“我這話雖是有些失禮,卻是爲我娘這二十多年的遭遇鳴個不平。再說了,您老人家胸懷寬廣,讀了這麼多年沒什麼鳥用的聖賢書,也該深明此理纔是。”

    “哦......對了,‘讀了這麼多年沒什麼鳥用的聖賢書’,這話可不是我說的,都是旁人教我的,今日想起,這才借鑑一番。”

    寧立猛然拍案,怒道:“究竟是哪個不知所謂的混蛋如此在你面前,污衊爲父?”

    寧不凡想也沒想,便回了一句,“王大爺生前說的,他這話啊......常說。”

    寧立呼出一口濁氣,緩緩頷首,“他說的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