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不凡微微頷首，邁着輕緩的步子走過去，挨着王十九坐下，笑道：“有些事兒，在綠竹面前不好明說。”
王十九嘿嘿一笑，“我瞧出來了，這才尋了個藉口，先一步出來等你。看來......你我兄弟之間，還是有些默契的。”
寧不凡笑了笑，放緩嗓音，一字一句道：“這應該是個陷阱。”
王十九微微頷首，深以爲然，“綠竹不過二品聞道，若是九霄天當真鐵了心抓她，怎麼可能給她逃出北滄國？即便九霄天不動手，單是北滄國江湖上那些個一品武者隨意挑一個出來，都能活捉她。依我看啊，要麼這綠竹就是個假的，要麼就是有人要利用她，引你上鉤，將你釣入北滄國，然後......咔嚓了你。”
說‘咔嚓’兩字時，王十九還加重了語氣，帶着些許調侃意味。
寧不凡伸了個懶腰，平淡道：“綠竹能將落日弓帶來，自然不是假的，聽她言談，確實像是個涉世不深的小姑娘，無疑。我覺着，大概是有人利用她，佈下了殺局。譬如......那一直想殺我、卻不敢動手的金蟬大師。”
王十九聞言，微微皺眉，“咱們不可知之地有規矩，長輩不可插手晚輩之事，他即便想破了頭皮，也不敢對你出手，他若對你下手，柳村那位老祖宗，第一個便饒不了他。”
寧不凡用手掃了掃身前落下的雪花，輕聲道：“長輩不可插手晚輩之事，他自然知道。可若是......晚輩去插手長輩的事情，這做長輩的，也不能不還手不是？”
王十九輕輕點頭，“你的意思是，他借刑天之事，逼你對他出手，然後他便可以越過規矩，對你下手了？”
細想一二，確實如此。
寧不凡知道刑天爲他盜竊太歲而被抓的消息，怎會不去救人？可這一旦要救人，便是插手九霄天家事，金蟬作爲九霄天的之人，自然可以出手。
若是再一深思，連刑天能盜竊‘太歲’而不被發現，這件事情本身就有極大地蹊蹺。
九霄天老祖宗，名爲孫乾，天順巔峯，寸步未出便可看盡人間，即便看管藥園的金蟬入了世，可這藥園，仍是在老祖宗的眼皮子底下，刑天究竟是使出了什麼法子，瞞天過海？
或許，根本就不是什麼瞞天過海，而是......老祖宗將計就計的默許。
話回從頭，一切都是出自掌管藥園的金蟬入世。
金蟬若不離開藥園，刑天怎敢去盜竊太歲？
刑天若不盜竊太歲，九霄天如何將他定罪？
九霄天不將他定罪，如何將寧不凡釣上來？
這是一道很淺顯的計謀，瞞不過寧不凡與王十九的眼睛，但綠竹這個小丫頭片子，自然瞧不出門道。
或許，連刑天也不知道，自己以爲順從心意做出的事情，卻是出自旁人的安排。
寧不凡嘆了口氣，搖頭道：
“我跟你說過，那些個豪情萬丈的江湖遊俠，都是一羣只會動手不會動腦的傢伙，譬如葉辰，武道未開天時，連仵世子陽都打不死他，可他卻死在了劍域，被一個小小的折柳一劍穿心。”
“刑天這人與葉辰一般，一旦犯了倔脾氣，你即便說破了嘴皮，也勸不回他。當初，我跟他說了好幾次，讓他暫且不要回北滄國，可他卻半個字都聽不進去，這下好了，被人給關進去了，可算老實了。”
寧不凡露出一抹笑意，“也是。”
王十九拍了拍手，就要起身。
寧不凡微微愣神，“話還沒說完，你走哪兒去？”
王十九扭了扭屁股，伸展四肢，活動了兩下，淡淡道：“我去將金蟬宰了，什麼事兒都沒了。不就是北滄國嗎，我去去就回，弄死個不惑上境，用不了半個時辰。”
寧不凡心頭微驚，連忙拉着王十九，“你瘋了不成？你若真敢殺他，就是欺人山門，九霄天老祖宗一巴掌當即就蓋了下來，你再厲害，還能打得過天順不成？”
王十九思索片刻，沉吟道：“打不打得過天順，這事兒我還真不知道，不過......可以試一試。”
試一試？
寧不凡無語凝噎，過了好一會兒，才點頭道：“行，那你去吧，記得給我留下些遺物，我也好爲你立個衣冠冢。對了......你先說說你的墳頭往哪兒埋，我也好找個上香的地方。”
王十九翻了個白眼，“你就不能盼着我點兒好？”
寧不凡兩手一攤，無奈道：“你他孃的都要去幹天順了，擺明了要去送死，我還能說些什麼？”
主要是，這天順還是一般的天順，是曾經追隨紅塵仙一道跨過天門，殺了許多仙人的天順。
王十九聳了聳肩，“刑天還救不救了？”
寧不凡點頭道：“肯定要救啊。”
王十九接着問道：“救刑天，是不是得去九霄天。”
寧不凡想也沒想，便回道：“肯定要去啊。”
王十九眉頭緊蹙，微怒道：“可他們這羣王八蛋擺明了要引你入套，我總不能眼睜睜看着你去送死吧？”
寧不凡聽了這話，先是一笑，笑着笑着便沉默下來。
王十九這話的意思是，我不能看着你去送死，若是要死，還不如我去。
寧不凡起身，輕輕拍了拍王十九的肩膀，“算了。”
說完這話後，他便舍下王十九，離開了後山，往山寨方向走去。
前路很難，卻總是要走的，總不能瞧見山上有老虎，就畏縮不前了吧？
若是如此的話，如何對得住那些爲他死去的人？
寧不凡的江湖之路，走到這裏，已經不再是純粹的爲自己而活，他的身邊出現過太多重要的人。
這些人甘願爲他付出性命，他怎敢不以死相待？
在不知不覺間，一個淡漠無情、自私自利的寧不凡，漸漸成爲了一個似葉辰一般、有着俠義之心的江湖遊俠兒。
時間總是這般，悄然改變一切。
刑天盜竊太歲，爲的是寧不凡，寧不凡既然收下太歲，便該迎着虎山，穩穩踏出一步。
再說了，他本身就是要去北滄國找王安琪，也算順路。
所以，寧不凡才會對王十九說，算了。
——此事，我來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