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蟬聲且送陽西 >第869章 買一卦
    許多信奉命運之人覺得,這個世上每個人都在扮演着一個角色,拿着不知好壞的劇本,按部就班的走完該走的一生,做那些自認爲該做的事情。

    而不信命運的人覺着,我命由我不由天,什麼狗屁角色、劇本,皆是我的心意罷了,所謂‘命中註定’這四個字,不過是虛言唬人之說。

    沒有人能說的清楚,這兩種看法究竟哪一種纔是對的。

    但,每個人來到這個世上,確實要做一些、必須去做的事情,而只有到了這一刻,人們纔會發覺,原來天命所歸,便是如此。

    短暫的人生很漫長,總是會有許多遺憾。

    寧不凡問李三思,還記不記得柳凝兒,李三思不敢答。

    並非李三思不記得,相反,他的記憶很好,即便是兒時發生的事情,他也能在不知不覺中回憶起,自然不會忘卻那段刻骨銘心的感情,也自然不會忘卻那個讓他在無數個夜晚輾轉反側、只能觀月思人的女子。

    柳凝兒在不知不覺間,已經成了李三思的遺憾。

    他不敢去信、不敢提及、甚至不敢與旁人談論。

    寧不凡想不明白,這究竟是爲何,但他卻從李三思的眼睛裏,看出了不可言說的苦衷。

    斜陽終於落下,燒紅了天幕,金黃燦爛,春風席捲,是不可多得的美景。

    寧不凡收回看向窗外的目光,飲盡最後一杯茶水,攔下李三思欲倒茶的手,說道:“時候不早了,趙政快回來了,我也該走了。他若看到我,便該知道你這個李三先生,便是他歷經跋涉、要去尋找的李三思了。”

    李三思笑了笑,將紫砂茶壺放下,“正要與寧兄說,政兒天資聰穎,胸懷大志,歷經人間辛苦磨礪,去了浮躁與兇戾,添了沉穩與謙遜,已成了一塊兒不可多得的美玉。”

    寧不凡欣慰點頭,“你這師父,教得很好。”

    李三思搖頭笑道:“識人之明,更是重要。”

    若趙政只是一塊兒朽木,又如何雕琢?

    所以,還是寧不凡識得良才,更重要些。

    兩年之前,趙政求寧不凡教他劍法,寧不凡瞧出了他心中的狠厲與暴虐,便不肯教他,只是爲他選了幾位師父。

    這孩子,先是師從李不二,習得輕盈身法與江湖之道,又是師從李三思,習得世間道理與爲人之道。

    待趙政從李三思這裏出師後,寧不凡便可以教他真正的、問心劍了。

    前輩爲後輩開山,後輩成了前輩,自然繼承前輩之志,爲後輩開山,悠悠江湖路,不外如是。

    寧不凡起身,“走了,等我回來,再找你喝茶。”

    李三思親自送寧不凡走出門,說道:

    “除了趙政之外,我還瞧見了另一個孩子,他名爲王二十,今年十五六歲,雖只有三品之境,資質卻極爲驚豔,堪稱世間罕見。”

    “王二十?”寧不凡腳步稍頓,這名字與王十九倒是像的很,於是心中來了興趣,問道:“這孩子是天機閣的人吧,我倒要聽聽,是何等罕見的資質?”

    李三思想了一會兒,說道:“天人之姿。”

    寧不凡心中頓覺好笑,“什麼天人之姿,狗屁天人。這天機閣出來的人,都是些江湖騙子,你可別找他算命,這些混蛋黑心的很,眼裏除了錢財,啥都沒有。”

    ......

    半個時辰後。

    ‘咯吱——’

    趙政帶着王二十推門而入,瞧見了坐在桌案旁飲茶的李三思。

    “先生,我將小胖帶來了。”

    他極爲敏銳的瞧見了桌案上擺着的兩件茶具,知道是來了客人,卻不知道究竟何人有這般資格,能讓這位高雅脫俗的先生奉爲上賓。

    而被李三思評價爲‘天人之姿’的王二十,則是小心翼翼的跨過門檻,進來之前還用腳使勁擦了擦地,生怕自己鞋底的泥垢弄髒了這間整潔的書房,由此可見,他心中的拘束與對李三思的敬畏。

    在王二十看來,能夠識文斷字已經是很了不起的人了,而能夠教書育人,更是頂破了天的大貴人。

    他何德何能,能夠被這位李三先生招入書房做客?

    李三思先是看向趙政,問道:“王陽詩籍,讀完了嗎?”

    趙政規規矩矩的行了一禮,笑道:“過目不忘是假的,可區區千餘字的詩集,三日前便已爛熟於胸,張口便來,若得閒暇,再背與先生聽。”

    李三思輕輕頷首,再看向坐立不安、拘謹不已的王二十,問道:“我聽政兒說,你是算命的?”

    王二十心頭微驚,不知自己這荒誕的行徑何時被先生記在了心上,忙學着趙政一般,行了個禮,苦笑道:“我不是算命的,我師父纔是算命的,可他卻讓我自個兒來江湖上廝混,還不教我算命的本事,我只能自個兒摸索,做些行騙的勾當,也只是混口飯喫。”

    這話其實不假,王十八自十餘年前將他撿來撫養後,便只讓他跟隨在身旁,每日看自個兒如何算命唬人,啥真本事都沒教,王二十走入江湖後,身無技藝,食暖不定,只好學着王十八的模樣,每去一個地方,便擺個攤子、裝模作樣的給人看相,在說些恭維之言,騙些銀兩。

    運氣好的時候,碰上富貴人家的公子、小姐,還能看到金子的模樣,不過這些金子在他手裏也待不長久,每當他得了意外之財,便有些窺視、眼熱的江湖混混,將他痛打一頓,奪去金子。

    前些日子,趙政碰到王二十被堵在天橋底下毆打,便是王二十遇到了個出手闊綽的公子哥兒,得了財、也不小心露了財,於是一場毒打如約而至。

    不過,他已經習慣了,也認了命,反正自個兒皮厚,打就打吧,當人家打累了之後,自然就會走了。

    只恨力弱,提不起刀劍,當然......他也沒錢買什麼刀劍。

    天機閣出來的人都很貪財,那是有道理的,這一代代的弟子都是這般培養出來的,一朝破境入了一品、有了頂天實力,若不貪財,還真說不過去。

    譬如王十九這廝,每去一個新地方,第一件事兒就是刨個地窖,將自個兒得來的金銀藏進去,別說這些金銀有沒有用處,單是瞧上一眼,就能欣喜若狂。

    “先生喚我來,有何事?”

    王二十小心翼翼的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李三思在袖口摸索一會兒,拿出一錠晃眼的金子,遞給王二十,淡淡笑道:“買一卦。”

    王二十瞧見這錠分量不小金子,心頭撲通撲通亂跳,嚥了口唾沫,艱澀道:“這......”

    這都叫什麼事兒啊。

    什麼時候,咱這當神棍的,都能有這待遇了?

    不過,他口中說着不太好,眼裏卻直冒綠光,手已經伸了出去,接過這錠金子,擦了又擦,咬了又咬,只顧着傻笑,口水流了一地、尚不自知。

    此情此景,趙政實在不知該說些什麼,或許要說,怕也只能說上一句‘高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