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袍人輕嘆口氣,內心蕭瑟。
江湖上關於聽雨軒入世弟子王安琪的傳言,一直是——此女是個高雅之輩,出手闊綽,喜甜食,性情恬靜,實力不強,一品中游。
江湖流言......害人啊。
或許,正因如此,黑袍人才敢做出試探之舉,若是懸賞令的目標是寧不凡,給黑袍人兩百個膽子,他也不敢。
一劍劃過,自個兒便成了七八段兒。
“王姑娘,”黑袍人拱了拱手,又道:“在下從未有過殺你之心,也不敢有此歹毒心思,真正歹毒的,是那要害你的小爽兒。江湖上許多人都知道,在下只是接了懸賞令,想謀些錢財而已,若因此事而身死,徒添笑柄。”
這話簡單來說就是,我可以死,可總不能死了還讓人指着棺材板兒嘲弄吧?
真是一把辛酸淚。
王安琪搖了搖頭,今日之事,還真是前所未見。
北滄國的俠客‘風骨’,她算是見識到了。
“我先前說過,只要你將來路說清楚,我便留你一命,此事自然作數,”王安琪探掌拍向囚籠,一聲輕響,足有三丈高的囚籠悄然化作天地之力散去。
不待黑袍人謝恩,王安琪卻又說道:“我說留你一命,卻沒說讓你走。”
黑袍人也是心領神會,先是跪地重重叩首,權作答謝,起身後垂目拱手行禮,說道:“王姑娘要問些什麼,儘可問來,在下知無不言。”
王安琪輕輕頷首,“我且問你,天機榜首寧鈺被困於北冥山的消息,是不是真的?”
黑袍人想了一會兒,回道:
“此處距北冥山不過七百餘里,那裏發生的事情,三日便能傳來,據在下從江湖上得到的最新消息稱,寧先生確實身處北冥山,也確實在上山之時與慈悲門許多一品高手起了衝突,連整個慈悲門的山門,都被一劍砍斷。”
“至於旁的,江湖上倒是沒說,哦......對了,有棲霞鎮的遊俠稱,曾見寧先生親口說,去那北冥山是要殺白若塵的。而白若塵,似乎是無虞走下北冥山,尚且不知其身居何地。”
王安琪聞言,踱了幾步,心中有些不安,追問道:“北冥山一戰,可有不惑之境出手?”
黑袍人搖頭苦笑,“在下只是江湖上區區一個無名小卒,慈悲門對於在下而言,已是龐然大物,在下哪有資格知道這些事情?”
對於整座江湖而言,踏入不惑上境的高手,似乎只有張火華。
緣由便是,出自六大聖地的入世之人,自從走入不惑之境後,便鮮有出手。
其實,對於很多身處江湖的遊俠兒而言,連以劍殺仙的柳先生,都極爲陌生,他們只知道,是一位肩比天高的大修行者,跨出了那一步,至於‘比天高’是有多高,是個什麼境界,無人能知。
見再也問不出什麼,王安琪只好伸手拍了拍黑袍人的肩膀,輕聲道:“好了,你走吧。”
黑袍人面色微喜,感慨道:“王姑娘,確實是個高雅之人。”
王安琪擺了擺手,略微擡眉,望向黑袍人身影遁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其中,最大的一個破綻便是,這四五日內,無論是前來刺殺她的那些二品高手、或是自稱出手試探的黑袍人,似乎都很輕易的便尋到了她的藏身之地。
王安琪自認,自個兒的行蹤算是飄忽不定,但接連五日,每一日都有人前來干擾她的行程,說明,她的行蹤早已暴露在白若塵與小爽兒的面前,否則......這些人不會如此精準的、每次都能尋到她。
既然,白若塵與小爽兒知道她的藏身之地,何必發出什麼探她行蹤的懸賞令,這不是引人發笑嗎?
若是真想殺她,直接派人來殺便是,又弄出個刺殺令,豈不是多此一舉?
有一點是可以確認的,無論是刺殺她的那些二品高手,還是方纔那位黑袍人,皆是未湖樓的人。
他們在演一場好戲,他們要藉着刺殺令與懸賞令,將這消息放入整座江湖,放入看客眼中,而看客......大概便只有寧鈺了。
話又說回來,既然寧鈺會成爲看客,那麼他自然不會如傳聞中那般被困於北冥山。
白若塵與小爽兒要讓寧鈺知道,王安琪已經陷入險境。
他們在逼迫寧鈺,往此處趕。
若是所料不錯,待寧鈺趕來之時,便要落入一場精心準備好的伏殺。
若是作爲一個局外人,通篇觀望此局,瞧起來白若塵像是一直在對寧鈺下手,實際上真正的目標是王安琪,但當所有人都以爲他會將殺手盡落於王安琪身上的時候,不知不覺間,卻要悉數落於寧鈺身上。
虛中有實,實中有虛,真教人琢磨不透。
王安琪從沉思中驀然驚醒,皺眉自語道:“我竟然......能想到這一點兒?”
好傢伙,連她自個兒都覺着有些詫異。
不過,詫異歸詫異,王安琪很快將瑣雜心思拋之腦後,略微擡手,掌心中浮現出一抹亮光,低眉看去,是一個微微泛亮的‘人’字。
其實,這是一個‘仙’字。
另外半邊的‘山’字,王安琪在輕拍黑袍人肩膀的時候,留在了他的肩膀上。
聽雨軒傳承道法——書。
王安琪白嫩手心中的浮現的那個‘人’字,往一個方向,輕輕挪動,這是‘山’字的方向。
山若不見人,人便去見山。
王安琪淡淡一笑,提起短簫,沿着‘人’字指引的方向,掠空而去。
很多時候,王安琪都以單純、愚目、茫然的模樣示人,瞧着嬌憨可愛,事實上,這只是因爲,她很懶,懶得去思考。
在聽雨軒之時,王安琪很喜歡看書,於是養成了一種只有在研讀書卷之時,纔會凝神思慮的習慣,不看書時,便會將心思放空,什麼也不會去想。
——畢竟,讀書雖然是很快樂的事情,但確實很累,既然讀書都這麼累了,不讀書時,還是讓我歇一歇吧。
自從......兩三年前,王安琪與寧鈺一道走入江湖之後,她便再也沒有讀過書了,可隨着與寧鈺的分別、遠走北滄,她又開始捧起書卷。
研讀數月,半步不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