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明媚,像是流淌在人間的清澈小河,一塵不染。
小河下游,有人御劍乘風,疾馳而行。
寧不凡追尋着清池劍散發出來的劍意,竭力趕路,要以最快的速度走到王安琪的面前。
落雲鎮與扶搖城相隔一千七百餘里。
即便是按照一品高手的腳程,至少也得走上兩日一夜。
不過,寧不凡僅用一日一夜,便趕至扶搖城外,融入起伏不定、如同游龍身軀一般崎嶇不平的山脈中。
他踩着不斷奔涌涌向前方的劍氣,像是踩着天階,步步登天,一步便可跨越十餘丈。
每當此時,或許纔能有人意識到,原來這個走入江湖的遊俠兒,已經成了江湖中一等一的劍修。
夜空中,羣星璀璨。
‘嗖!’
‘嗖!’
‘嗖!’
忽然,有三道刺破空氣的聲音響徹雲海。
寧不凡驟然止步於半空,瞧見了足足三道迎面刺來的青藍光芒,連成一道久久不散的青藍河流,他略微凝目,輕易便瞧出了其中每一道青藍光芒,皆是五箭連星。
一品箭手,三位!
江湖上素有‘暗箭難防’的老話,這四個字也適用於一品之境。
武者掠空趕路,難以防備左右,此時卻有十五支裹挾天地之力的箭矢迎面,若是尋常的一品高手,大概早已心中驚恐,面色驟變。
但寧不凡卻只是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面色不變,左手握緊劍鞘未有動作,右手向前探出,在半空輕輕拍下一掌,動作瞧着輕緩,卻是雷電迅捷。
‘咔嚓!’
一聲巨響。
天幕之上,忽有十五道雷霆齊齊落下,將天地相連,一瞬間,似乎天色大亮。
下一刻。
十五根裹挾天地之力的箭矢被天上落下的雷霆刺穿,像是一柄闊斧,精準無比的砍在箭矢中央,十五根箭矢轟然炸裂,爆發出一陣洶涌氣浪,席捲開來,將首尾相連的青藍之氣攪成稀碎。
山脈低處,三位握緊硬弓的年輕一品箭手,被這反噬之力震得心神大亂,齊齊吐出一道口鮮血。
“再來!”
三人咬牙,相顧一眼,從身後箭筒抽出五根鋒寒箭矢,彎弓搭弦,弦如滿星,望向天穹,閉上雙目,以天地之力牽引,欲找尋寧不凡的身影。
可在這時,天穹忽然有連綿成了絲線的柔順小雨落下。
‘滴答。’
‘滴答。’
‘滴答。’
緩慢沉穩的小雨撞擊地脈之聲,響徹在三位一品箭手的耳畔,攪亂了他們剛剛凝聚好的天地之力、
這些隨着夜風輕輕落下的小雨,連成雨幕,瞬息便將三位一品箭手的衣襟打溼。
三人同時睜眼,目帶茫然。
立於左側那人,摸了摸覆在臉頰的雨水,皺眉道:“下雨了?”
身旁,另一位一品箭手眯起眸子望向天穹不斷落下的微微泛亮的雨水,喃喃道:“這是......”
立於右側那人驀然擡眉,看了一會兒,驀然回神,“這是問心劍意!”
‘唰!’
足足百餘道齊齊泛亮的劍光,隨着雨水的輕輕顫動,齊齊綻放,剎那間將三人、連帶驚呼聲一道淹沒。
像是黑暗吞噬了晚霞,寸寸侵入他們的血肉。
有大片塵土被掀起,伴着無處不在的罡風,悲鳴呼嘯,嗚咽連連。
再看天上。
寧不凡殺死這三位一品箭手後,並無停歇,沿着問心劍意的指引,疾馳趕路。
他的感應若是無錯,清池劍大概在前方不遠處。
可沒等他走多遠,卻隱隱發覺夜幕,似乎有些發白,羣星在白光的映射下,更加璀璨。
方纔入夜,自然不是天亮,而是天地之力凝聚而成的......
“這一刀,敢裂地!”
“這一刀,可斬天!”
‘咔咔——’
方圓數裏。
兩道道明晃晃的刀光齊來,一道自地上來,沿途所過,地脈忽然大片龜裂,震盪不休,一道自天而落,雲海瘋狂翻涌,掀起一團長達數十丈的呼嘯龍捲。
兩道刀光裹挾着勢不可擋的威壓,封鎖寧不凡所有身位,更是剎那間便狠狠攀附上寧不凡的身軀。
刀,太快。
寧不凡略微眯眼,清池劍鞘尚未出手,身上便狠狠捱了兩刀,仿似接連撞入兩座山頭,身軀轟然大震,只是一瞬,便吐出一大口血,再被這股巨力裹挾着推入數十丈的龍捲內,身上也落下兩道淺淺的痕跡。
幸得神鳳之體,否則在這兩刀之下,不死也得重傷。
數裏外,兩位盤膝坐地的刀客,一瘦一胖,面上帶着肅殺,以刀杵地,擡眉看着天穹席捲的數十丈龍捲。
瘦削那人嘆了口氣,看向稍胖那人,輕聲道:“宋兄,你我兩人,應該是殺不死他。”
被稱爲宋兄的人,樂呵呵道:“丁兄說的不錯,這江湖上人的人只知道寧鈺劍道無雙,卻不知道他的身軀更強,咱們這兩刀雖傷了他,卻是殺不了他。”
這兩人,一人名爲宋酒,一人名爲丁白,在這江湖中極爲有名,各自位列江湖俠客榜十七與十八。
兩人向來形影不離,合稱宋丁。
江湖上有着,‘宋丁合力,不下公孫未’的說法。
公孫未可是這天底下,除了張火華之外,刀意最強的刀客了。
丁白搖了搖頭,提刀起身,要往天上去,“既然出手,便該無悔,殺不了他,便該以身迎死纔是,其實......我還有一刀。”
宋酒略微擺手,向右邊揚了揚下巴,調侃道:“人家都下來了,你上去幹啥。”
丁白微微怔神,順着宋酒的目光看去。
不遠處,塵土飛揚。
一位年輕人的身影,邁着輕緩的步子,緩緩走來。
白衣破爛染血、木鞘緊握在手、面色淡漠無情,嘴角還掛着一絲血漬。
寧不凡輕輕拍了拍血染的袍子,草草掃了眼一瘦一胖兩位刀修,淡漠問道:“剛逢暗箭,又迎刀光,要我說啊,那些個彎弓搭弦的躲在暗處倒沒什麼,可你們這些刀修,向來仰慕刀聖,怎麼也學起了偷襲的暗箭?”
丁白握刀,邁前半步,冷眼無言。
宋酒捏了捏贅肉累滿的肚子,面露苦澀,聳了聳肩,提刀起身,無奈笑笑,“寧先生劍道無雙,我等自知不敵,若是迎面出刀,大抵是沒有勝算,主子吩咐我等暗處襲殺,我等只好遵命行事,想來,待會兒我們去天上見了刀聖老前輩,老前輩也能諒解一二。”
他說出這話時,語氣很是輕鬆,可話語中卻寫滿了‘視死如歸’這四個字。
令人敬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