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蟬聲且送陽西 >第951章 成婚
    是夜。

    皎月婉瑩,涼風輕柔。

    柳村。

    村北頭的一座宅院,門口掛着兩個紅彤彤的大燈籠,燈籠上繡着兩個大大的‘喜’字,像是未足歲的娃娃咧着嘴笑,在月光的映射下,通體流鎣,這一眼瞧去,便知道是有好事臨頭。

    院子裏,擺着一座鋪着紅布的長案,案上擺滿美酒佳餚,村子裏的幾個長輩圍繞桌案而坐。

    “張大哥,鈺兒打小就跟你親近,今兒個可是鈺兒大喜的日子,你怎麼也不多喝兩碗喜酒?”

    李嬸笑吟吟端來一碗酒,放在張伯面前,又柔聲道:“這可是咱們村子裏頭一次遇着的大喜事,你可不能攪擾了大家的興致。”

    張伯略微低眉,看着酒碗裏盛着的滿月,沉默少許,然後輕輕點頭,拿起這碗溫酒,一飲而盡,清澈凜冽,倒也不辣喉,更像是溫熱的泉水。

    兩年前,陳富貴鑄造誅仙劍而死,張伯與王大爺對飲暢飲,喝了個痛快,兩人一邊狂飲一邊破口大罵,罵陳富貴是個老王八蛋,走的可真他娘夠快的!

    這幾百年下來,喝酒的時候,三個老兄弟,什麼時候散過?

    不久之後,王大爺也走了。

    張伯沒有罵這兩個老混蛋,而是將酒窖裏藏着的幾百罈好酒全都砸了個稀巴爛。

    喝酒的人都不在了,這酒有啥好喝的?

    張伯以爲,他這輩子大概都不會再喝上一口酒。

    沒想到......僅僅過了兩年,便破了戒。

    張伯久久沒有放下空碗,略微出神,那兩個先走的老混蛋,若是能夠瞧見鈺兒成婚,定然喜不自勝,肯定也會叫嚷着喝上一碗喜酒,不過,他們可都魂飛魄散了,還哪有口福啊?

    想到這兒,張伯啞然失笑,將空碗放在桌案,往前輕推,“再來兩碗。”

    ——沒事兒,我替你們喝了。

    李嬸動作輕緩,倒了滿滿當當的兩大碗酒,放在張伯身前,正要說些調侃的話,話還未出口,卻瞥見了正偷偷抹眼淚的王寡婦。

    坐在桌案末端的江嫣,一邊夾菜往嘴裏送,一邊含糊不清的安慰道:“王姐,這大喜的日子,你哭啥啊,好在沒外人,不然肯定得笑話你。”

    她放下碗筷,嘆了口氣,拿出一件手帕,遞給王寡婦。

    王寡婦眼圈泛紅,直抹眼淚,“鈺兒從小就沒娘,他爹那個寒酸書生,又嚴厲的很,隔三差岔五就拿打他板子,每逢這時,鈺兒總是哭着來找我,我瞧着心疼,就要去找寧立論理,可王老頭那個倔脾氣,他硬攔着我是不讓我去,說這是別人家的閒事兒,外人插什麼手?”

    “我越想越氣,就不讓老王頭往我炕頭上鑽,半月沒跟他說話,王老頭急了眼,提起柳枝就砍了寧立幾百劍,若不是我攔着,鈺兒早就沒爹了,後來,每逢鈺兒來找我哭訴,王老頭總是抄起板凳就往寧立的學堂走。”

    江嫣翻了個白眼,好笑道:“王姐,這陳年爛穀子的事兒咱們就甭拿來說了,還有......你說這些事兒,跟你哭不哭有啥關係啊?”

    王寡婦擡眼望向不遠處的屋檐下,看着緊緊閉合的臥房大門,落寞道:

    “鈺兒是咱們一手拉扯大的,咱們比他爹孃還親,我這不是瞧見鈺兒出嫁,心裏有些不是滋味兒嘛,感覺像是......自己辛辛苦苦養了大半輩子的好白菜,給豬拱了。”

    “......”

    衆人側目,目光愕然。

    ‘咯吱——’

    一聲輕響,劉嬸抱着扎着兩根羊尾辮的娟兒推門而入,跨過門檻,沒好氣道:“王姐,娟兒要是成了親,那才叫出嫁,鈺兒是男子,那叫娶親!再說了,安琪丫頭都沒嫌棄咱們村子破落,你怎麼還嫌棄人家了?”

    王寡婦哼了一聲,板着臉道:

    “咱們鈺兒是仙人謫凡,氣質、模樣、武道,也都是世間罕見,不說別的,只要往那江湖上一站,嘿,不知有多少女子得迷得神魂顛倒。你再瞧瞧那王安琪,要胸脯沒胸脯,要屁股沒屁股,以後要是生了個娃娃,都不知道奶水足不足!要我說啊,這大男人三妻四妾的,可都是尋常事兒,過兩年我就給咱們鈺兒多說幾家好姑娘。”

    劉嬸翻了個白眼,將娟兒抱上椅子上,然後纔看向王寡婦,眯眼笑道:“王姐,要是老王頭還在人間,他說要弄個三妻四妾,你可願意啊?”

    ‘嘭!’

    王寡婦驀然起身,一掌將桌案拍了個稀巴爛,惱道:“他敢!”

    滿桌菜餚,灑了一地。

    江嫣捏着手裏的筷子,望着狼藉一片的地面,心頭無奈。

    李嬸仍是笑吟吟的模樣,目光調侃。

    張伯擡頭望月,啞然失笑。

    這可憐的老王頭,都灰飛煙滅了,還得遭人恐嚇。

    王寡婦自覺失言,臉皮有些掛不住,輕咳一聲,尷尬道:“我的意思是......就老王頭那副不堪入目的模樣,哪有女子願意嫁給他?”

    劉嬸摸了摸娟兒的頭,樂呵呵道:“娟兒,你以後啊,可不敢跟你王嬸學,若是成了你王嬸這副模樣,輕易可嫁不出去。”

    娟兒點了點頭,奶聲奶氣道:“嗯!”

    這般其樂融融的柳村,可真是個好地方。

    ......

    再看臥房內,燭火搖曳。

    王安琪戴着翎羽鳳冠、披着大紅霞袍,頭上蒙着紅蓋頭,正襟危坐在牀榻邊上,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腦海一片混亂。

    她鼓起勇氣,略微側目,目光透過紅紗,看向牀榻上閉目酣睡的寧不凡,又迅速收回目光,心裏撲通撲通亂跳。

    草率,太草率了。

    旁人成婚,那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三書六禮、八擡大轎,步步不少,相當嚴肅。

    怎麼,輪到她頭上......卻是渾渾噩噩的走入洞房,不說拜天地、高堂吧,這連夫妻對拜的流程都直接省去了,畢竟......這新郎官兒自始至終都是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被換上衣裳擡進來的。

    王安琪心亂如麻,欲哭無淚。

    她還真不知道,等寧鈺醒來,該怎麼解釋眼前的這一幕。

    總不能說——鈺兒,別怕!我會對你負責的,你就從了我吧!

    王安琪伸手扶額,無言以對,心中小聲哀嚎,啊——天哪,我怎麼還有閒心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其實,如此草率的洞房花燭,皆源自於村長的一席話。

    ......

    讓我們回到兩個時辰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