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蟬聲且送陽西 >第957章 又一次離別
    “......”

    王寡婦愣神片刻,反應過來後,上下打量着寧不凡,嘖嘖不已,讚歎道:

    “我從小把你帶大,你卻胳膊肘往外拐。行啊,你小子挺有志氣啊,翅膀硬了,連王嬸都敢兇?咋的,這下一步還要動手不成?”

    寧不凡冷笑一聲,正要說話,王安琪卻連忙捂着寧不凡的嘴,對王寡婦賠罪道:

    “王嬸,寧鈺傻了,他亂說話,您可千萬不要怪罪他,都是我的錯,我沒教好他。寧鈺,王嬸是咱們的長輩,你怎敢如此不敬,趕緊認錯賠罪!”

    “賠罪?”

    寧不凡目光微寒,冷眼掃去,看着雙手叉腰潑婦一般的王寡婦,面色淡漠道:“你也配?”

    “......”

    幸好王大爺不在,要是王大爺在這裏,早一巴掌抽寧不凡臉上去了。

    王寡婦說將寧不凡一手拉扯到大,這話倒也沒錯,往前推個二十年,這小寧鈺整日裏跟在她屁股後面跑,攆也攆不走,沒想到啊,沒想到,這真是今時不同往日了。

    不過,即便寧不凡話語如此不敬,王寡婦倒也沒有生氣,畢竟這小子已經傻了,難道你還讓她去怪罪一個傻子不成?

    在王寡婦眼裏,寧鈺就是她的孩兒,可這孩兒卻只記得王安琪這個外人,真是個十足的小白眼狼。

    因此,王寡婦纔會一進門就使勁訓斥王安琪,其實,她這是有些不忿,難保對王安琪有些怨念。

    “成了成了,”王寡婦瞧着寧不凡伸手護着王安琪,酸溜溜道:“你們倆小白眼狼過日子去吧,我可再也不來看你們了。”

    說完了話,她便轉身往外走。

    王安琪急了,連忙說道:“王嬸,王嬸!您別生氣啊,我讓寧鈺給您賠禮道歉。”

    她想要攔下王寡婦,可惜......寧不凡死拉硬拽着王安琪,不讓她動彈分毫。

    ‘嘭!’

    王寡婦摔門而去。

    寧不凡收回目光,平靜道:“她若再晚走一步,我的劍便要落在她的脖子上。”

    王安琪長長嘆了口氣,目光復雜,她很想說——那是人家王嬸大人有大量,不跟你一般計較,若是真跟你計較,你甭說落劍了,連人家出手都瞧不清就得丟了性命。

    這柳村的衆多長輩,可都是不惑上境巔峯的高手。

    寧不凡鬆開拉着王安琪的手,負手而立,淡淡道:

    “我雖然忘了許多事情,但我依稀記得......我應該是武道高手。放心,你既然對我好,我自然不會讓你平白遭受欺辱,似方纔那般村野潑婦,在我眼裏......呵,不算什麼!”

    王安琪捏了捏拳頭,強忍着一拳砸在寧不凡頭上的衝動,擠出了一絲笑意,“是......是嗎?”

    ——都跌落至一品初境了,連我都打不過,還敢自稱武道高手呢,臉皮可真厚啊。

    寧不凡緩緩點頭,施然坐下,壓低嗓音,“我與你說,方纔我惱怒之時,猛然發覺,我似乎可以將天地之力凝做劍意,勢若雷霆,奔若湍溪。我,應該是傳聞中的一品高手,這事兒......你知我知,萬萬不可說與旁人聽。”

    王安琪眨了眨眼,俏皮笑道:“行行行,你厲害,你是一品高手,咱們不說這些了,我與你說件別的事情。”

    寧不凡點了點頭,“我答應。”

    王安琪愕然,“我還沒說呢。”

    寧不凡望着王安琪的眸子,輕聲道:“你說什麼,我都答應。”

    王安琪聞言,心頭微暖,甜甜一笑,面色羞怯,低下頭去,柔聲道:“我,有了身孕。昨日......劉嬸給我把脈,瞧出來的,說是......說是有兩個月了。”

    她說話的時候,偷偷瞟了寧不凡好幾眼。

    “......”

    這下子,輪到寧不凡愕然無措。

    寧不凡反應過來後,驀然擡眉,拍案而起,怒道:“誰的!”

    王安琪面上笑意微僵,輕輕跺腳,使勁捏向寧不凡的耳朵,狠狠一擰,咬牙道:“你再敢胡言亂語!”

    也是,她跟個傻子計較什麼呢?

    這傻子連往日發生的事情都忘了,能問出這般奇葩的問題,倒也不足爲奇。

    想到這兒,王安琪鬆了手,板着臉道:“是你與我的孩子,劉嬸說了......是個女孩。”

    寧不凡揉了揉發紅的耳朵,只顧得傻樂,“好,好,好。”

    王安琪嘆聲道:“又不是能承繼你大業的男孩,好什麼好?”

    寧不凡想了一會兒,握起王安琪的手,笑道:“誰說女孩就不能承繼大業了,我偏要讓咱們的孩子承繼大業。”

    他可真沒想出來,自個兒有什麼大業。

    嗯?

    寧不凡忽然皺起眉頭,看向王安琪,“你的意思是,孩子生下來後,要送回聽雨軒?”

    王安琪猶豫半晌,輕輕點頭,“嗯。”

    寧不凡聞言,沉默片刻,“這是你與我的孩子,不是聽雨軒與我的孩子,柳村......難道不是最好的去處?聽雨軒入世弟子的名頭,難道會比我柳村入世弟子的名頭更厲害嗎?”

    王安琪拉了拉寧不凡的袖袍,小聲道:小心翼翼道:

    “依着......我聽雨軒的規矩,凡是聽雨軒弟子誕下的血脈,若是男嬰,則留給夫君,若是女嬰,便要帶回聽雨軒養育,成爲下一代入世弟子。”

    寧不凡握了握王安琪的手,平靜道:“依着我柳村的規矩——這天底下的規矩,都是狗屁。”

    柳村,怎麼能不講理呢?

    柳村,憑啥跟你們講理呢?

    王安琪見寧不凡如此執拗,也不好再勸,索性岔開話題,“孩子的名字還沒取呢,你覺着該......”

    寧不凡揮手打斷王安琪的話,“你當我是傻子嗎?”

    王安琪神色一怔,望向寧不凡的雙眸,有些不知所措。

    寧不凡緩緩起身,輕輕揉了揉王安琪的秀髮,溫聲道:“你走吧。”

    王安琪回頭看了看,又收回目光,走哪兒去?

    寧不凡掂了掂手裏的木劍,自顧自道:“你不是從聽雨軒出來的嗎,回去吧。”

    他在什麼時候都可以是傻子,但關乎到他孩子的性命,他便只能成爲一個聰明人。

    一個很簡單的道理。

    寧不凡身染詛咒,凡是近身之人,皆要被詛咒侵蝕。

    王安琪半步不惑,可以憑藉高深境界抵擋一時,但三個月下來,已經受了極爲嚴重的內傷。

    若是王安琪繼續待在柳村、待在寧不凡身旁,莫說保着孩子,連自己的性命都保不住。

    既然,她已經有了身孕,既然,她已經成了寧不凡的錨點與性命,便該早些離去。

    唯有如此,方能成爲救寧不凡逃出苦海的微弱生機。

    王安琪知道自己有了身孕後,一直在猶豫,該如何與寧不凡說離開的事情。

    因此,她纔會以孩子試探。

    她不願讓寧不凡傷心,也不願讓寧不凡喪失心中最後的溫暖。

    這對寧不凡而言,太過殘忍。

    可是,王安琪並不知道,寧不凡在劍鞘內不僅留下了許多記憶,還留下了一段話——送王安琪,回聽雨軒。

    這三個月,寧不凡每一日都會看到這段話,但他都會選擇視而不見,這......當然不是他心中的自私作祟,而是因爲王安琪已經成了他的錨點。

    若是,王安琪離開,寧不凡再也難以抵抗詛咒之力的侵襲,或許很快便會喪失所有的人性和神性。

    可如今,王安琪有了身孕,爲了孩子的安危着想,她該離開了。

    夕陽西下,緋紅爛漫。

    王安琪眼裏噙着淚水,一步一步回頭,走過了獨木橋,走出柳村。

    村口柳樹下,寧不凡面帶笑意,遙遙目送。

    “安琪啊,我可不能去找你,可我若是看到劍鞘裏留下的這些......與你有關的記憶,心裏總是會動搖。”

    寧不凡嘆了口氣,伸手抹去劍鞘裏刻下的所有文字。

    ——只要,我忘了你,就不會再去找你。

    他這般想着,蹲坐在柳樹下,抱着劍鞘,沉沉睡去。

    有句話說的很好,這世間所有的離別都是爲了更好的重逢。

    希望這次,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