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蟬聲且送陽西 >第1002章 困龍大陣(中)
    江湖上發生了一件大事兒。

    ——燕十三與紫衫南風等一衆棋閣高手,被知行門十餘位一品高手設伏,吐血數升,重傷逃入荒野,情形極其危機。

    鬧的沸沸揚揚,三五日便傳遍了整座天下。

    自然也傳到了燕國。

    南風耷拉着眼,慢慢悠悠走入洛水城外的一處湖心涼亭,尋到了正悠然愜意垂釣的燕十三,將這個消息原原本本說了出來。

    燕十三愣了愣神,低眉看了眼手中的魚竿,皺眉想了一會兒。

    合着......他吐血數升、受了重傷,他還是江湖上最後一個知道的?

    南風聳了聳肩,蹲在湖畔,望着自己映在湖面的英俊瀟灑的倒影,先是在心裏讚歎了一聲‘此子果然俊俏風流’,然後有氣無力開口道:

    “這事兒,估摸着是司涯先生的安排,自消息傳入江湖不過四五日,便傳遍了天下四國,這一半江湖勢力能做到的手筆。若依我看,這裏面啊,不僅有西荊樓的欲蓋彌彰,還得有未湖樓的推波助瀾。”

    兩人也並非蠢笨之人,稍一深思,便將事情大致脈絡猜的八九不離十。

    司涯的手段,向來陰狠,他既然已然在江湖造勢,便註定會有極其狠辣的後手,不過......這事情後續該如何發展,明眼人大概都猜的出來。

    燕十三眺望波瀾湖面,沉吟道:“司涯之意,大概是要藉着這個名頭,聚攏江湖之力,儘快剿滅觀星閣與知行門。耐性......差了些吧?”

    倘若如此,不久之後,燕國的江湖上便會屍橫遍野,雖然結果註定是以輪迴的勝利來結尾,但若是勝利過於慘烈,也是得不償失。

    忽然,半空中‘嗖!’的一聲,飛來一支泛着流光的鐵箭,斜斜插在南風身旁不遠處。

    鐵箭末端,以牛皮筋纏着一個精緻小巧的箭筒,正好能裝一封信。

    南風瞥了眼箭來的方向,然後伸手將箭筒內藏着的信封拿出,低眉粗略掃了一眼,面上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西荊樓的消息來了。燕兄,不妨一猜?”

    燕十三笑了笑,握着魚竿的手微微用力,便有一條大紅錦鯉被吊了出來,在日光的映射下,鱗片水霧瀰漫,金光波瀾璀璨,竟像是要躍龍門。

    他伸手精準的抓着這條不斷擺尾的錦鯉,沉吟道:

    “無非就是以輪迴的名義號召天下江湖勢力,若是賞臉的,便是輪迴的朋友,朋友嘛,好酒好肉招待。若是不賞臉的,就隨着燕國的江湖一道覆滅,輪迴是要鎮壓整座江湖,又不是小孩子過家家。不與輪迴做朋友,那就得成敵人,哪有什麼中立不中立的。”

    南風拍手讚歎道:

    “燕兄聰慧過人,猜的分毫不差,不過......我覺着吧,天下江湖四分,輪迴已佔三分,以司涯先生的氣量,也瞧不上那些猶豫不決的江湖勢力。”

    “他之所以將這件事情弄得天下皆知,如此大的排場,實真實目的是爲了給一個後輩小子立下聲望。燕兄再猜一猜,此次聚攏天下武者來討伐燕國江湖的後輩小子,是何方神聖?”

    燕十三將手裏的錦鯉往湖裏一丟,濺起兩片水波,他甩了甩魚竿,繼續釣魚,沉吟少許,“趙政這小子雖說這兩年在江湖上打出了些名聲,但他的資歷尚淺。這一局......我倒還真想瞧一瞧,他要如何破局。”

    南風兩手一攤,無奈道:“聽燕兄的語氣,是不想幫這小子一把了?”

    燕十三瞥了眼南風,如實回道:“一者,這是司涯給趙政的磨鍊,我若是貿然插手,他便沒有什麼難處了。二者,我如今觀魚有感,暫且抽不出空暇。你若是不放心,就暗中照看一番,也就成了,區區幾十個一品高手,也不算什麼,有啥大驚小怪的。”

    南風心頭有些膩味,仔細品味燕十三說的這些話。

    ——我若貿然插入,他便沒有什麼難處。

    ——我如今觀魚有感......

    ——區區幾十位一品高手......

    南風驀然擡眉,緊盯着燕十三的眸子,震撼道:“你......你要破境入不惑了!?”

    燕十三輕輕頷首,低眉望着輕泛波瀾的湖面,懶散道:“難不成,你還真以爲我是在釣魚?”

    他晃了晃魚竿,隨着魚兒的擺動,波瀾連連,四面散去,像是四面分潮。

    燕十三以清水入道,釣魚不是目的,以魚尾引動漣漪,纔是目的。

    與其說是觀魚有感,不如說是觀水入微。

    南風目光緊緊盯着那條藏於水面下的魚,眼睛都沒敢眨動一下,心中懊惱不已——我他孃的怎的就什麼都瞧不出來呢?

    有一個古老的笑話,是這麼說的,一個放牛娃和一個砍柴娃在山下遇見,兩人玩了很久,天黑的時候,放牛娃將喫飽喝足的肥牛牽回了家,砍柴娃卻是兩手空空。

    南風這個砍柴娃,望着悠閒愜意的放牛娃燕十三,難掩眼底藏着的羨慕,“燕兄,你與不惑,還差幾步?”

    燕十三悠閒的拽了拽魚竿,隨口道:“你若是別杵在這兒煩我,讓我專心悟道,那我只差區區半步,你若是一直留在這兒跟我說話,擾我思緒,我便還差一步之遙。不過......也沒事兒,反正這倆三月就走進去了,不在乎這一時半會兒了。”

    南風目光幽怨,起身拍拍屁股就往外走,像是個被趕出家門的怨婦。當然,如果他能說上一句‘我恨你’,那就更貼切了。

    可惜,這廝直到走出院子,也沒憋出來半個字。

    眼熱、羨慕肯定是有的,但他也衷心敬佩燕十三。

    南風在心中不斷安慰自己,像燕十三這般資質驚豔還努力的人,是該有回報,可......可我他孃的也很努力啊,我的回報呢,啊,啊!?

    正當他在風中凌亂之時。

    諸葛軒逸不知從何處湊了過來,攬着南風的肩膀就往外拉,面色罕見的有些凝重,“半個時辰前,我得到消息,三日前觀星閣九位一品高手逃出山門,我估摸着......這事兒與這些日子在江湖上瞎傳的消息有關。”

    “這羣王八犢子,大概是去尋趙政這小子的麻煩去了,我方纔已經讓聞人雨澤與公孫未調集人手,咱們得趕忙殺迴天風國。對了,你這臉色怎麼這麼差,還有......燕兄去哪兒了,我都好幾日沒見他了。”

    南風將諸葛軒逸的兩隻爪子撥開,輕輕嘆了口氣,耷拉着眼往相反的方向走,目光落寞,“你走開,我想靜靜。”

    諸葛軒逸怔神,狐疑道:“靜靜?你說的......難道是萬花樓的頭牌小嬌娘?”

    南風感覺像是吃了個蒼蠅,目光不善的望向諸葛軒逸,合着......我們這一兩年在燕國江湖奮力衝殺,你這小子卻只顧着往人家青樓姑娘的牀榻上鑽?

    諸葛軒逸面色有些尷尬,輕咳一聲,走到南風身旁,輕輕撞了下南風的肩膀嗎,一臉壞笑道:

    “哎呀,成了成了,生啥氣啊,那靜靜我也就找過四五次,不多,不多啊!再說了,咱倆兄弟誰跟誰啊,你要是這麼喜歡靜靜,我就讓給你唄,這叫啥,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

    “不過......我還是得先跟你交代幾句,咱們去煙柳之地,那都是逢場作戲,你可不敢動了真情,這越是漂亮的女子,越是喫人不吐骨頭,稍不留神啊,就得被剝去一身細軟。”

    南風覺着跟這丟人的傢伙說話,簡直是對牛彈琴,還不如一劍砍死得了。

    想到這兒,他一腳將諸葛軒逸踹在地上,問道:“還有啥交代的,趕緊說,再不說可就沒機會了。”

    諸葛軒逸拍拍屁股站起身,重重拍了拍南風的肩頭,面上露出一抹男人都懂的賤笑,挑眉道:“別的也沒啥交代的,就是啊,咳咳,平日裏得多注意鍛鍊身體,才能......你懂我意思吧?”

    南風四下看了看,拉着諸葛軒逸往一處陰暗小道走,“我懂,我自然懂,這街上人太多,咱們來這兒,這兒沒人,我跟你好好說。”

    街道上。

    幾位過路的江湖武者忽然停下步子,有位扛刀的漢子疑惑發問,“你們瞧,那條小巷......方纔是不是有劍光掠過?”

    另一位抱劍的遊俠兒捏着下巴,想了一會兒,“我倒是沒留意劍光,就是聽到有人慘嚎,算了算了,能斬出劍光的,那可都是高深境界的武者,咱們還是快快離去,免得自找麻煩。”

    約莫,半個時辰後。

    南風渾身舒暢,仰天大笑兩聲,拍了拍手上的醒目鮮血,心滿意足的走出小巷。

    一個字——真他孃的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