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們回首一生,真的有太多太多的遺憾,很多年輕人總會爲故事裏的人物際遇而感到悲傷,殊不知,早晚有一日,我們都會成爲故事裏的人。
希望到了那時,我們還有勇氣指着天空破口大罵——老子要的是自由!他嗎的自由!!
......
很難以言語形容,寧不凡究竟是用什麼信念支撐着自己看完了一整封信,他看的很仔細,一字不差,看了很久,一遍又一遍,直到淚眼模糊,直到這封信被打溼。
可惡的命運,偷走了僅存的一絲光芒,無盡壓抑的黑暗將聚攏而來,寧不凡一個踉蹌,身形搖晃,扶着櫃檯,怔怔望着銅鏡裏那個淚流滿面到身子顫抖的白髮男子。
他想問問銅鏡裏的這個人,你爲什麼要悲傷。
銅鏡裏的那個人,大概也很想問問他。
這一刻,寧不凡才終於意識到,眼前的這個人,不再是少年了。
什麼江湖熱血、豪情激盪,早就離他而去,唯有黑暗,依然長存。
寧不凡嘴脣輕顫,眸子猩紅,顫巍巍的伸出手,想要觸摸銅鏡裏的那個人,還未等她觸及鏡面,便是眼前一黑,猛然吐出一大口血,整個人轟然倒地,連帶着銅鏡一道摔落,就像他的心,徹底破碎。
他忽然看到,一位從風雨中款款走來的紅裙姑娘,這位姑娘手持翠綠短簫,神色清冷,緩緩伸出白嫩掌心,似在在說些什麼。
寧不凡忽然哈哈大笑起來,邊笑邊哭,狀若瘋魔,“你可真是個廢物,到頭來——什麼都抓不住!”
“噗!”
他再次吐出一大口血,昏死過去,手裏仍緊緊攥着那張沾滿了淚水和鮮血的信。
望斷簫在陽光的映射下,微微泛亮,似乎在默述衷腸。
這一日,明明是初秋,天下四國卻迎來了一場經久不息的大雪。
大雪傾盆,蓋壓人間。
仙人降世。
......
天機閣。
閉目悟道的王龜,忽然睜開雙眸,起身一步跨越數萬裏,來到了聽雨軒後山的登仙樓。
屋檐下,雲瀟瀟抱着寧小小,擡頭看着天上唰唰落下的大雪,目光復雜。
王龜快步走來,壓低嗓音,言語之間難掩不安,“他成仙了!”
雲瀟瀟沉默片刻,擡眉嘲弄道:“不都是被你們逼的嗎?”
王龜猛一揮袖,惱道:“可他現在,不能成仙!他還沒有融入天地棋盤,他怎麼能成仙,他怎麼敢成仙!若是他此時對人間不善,誰能攔得了他!”
雲瀟瀟摸了摸寧小小的腦袋,冷笑道:“我都快死了,還在乎什麼狗屁人間?你這話啊,該去尋半夏和葉......哦,他們來了。”
漫天風雪中。
兩位老者緩步走來,一位是葉靈秋,一位是半夏。
葉靈秋皺着眉頭,看向王龜,問道:“寧鈺爲什麼會忽然成仙,這其中......究竟出了什麼紕漏?”
王龜神情微怔,仔細思索起來,“按理說,唯有融入紅塵仙三魂七魄,纔有資格躋身真仙之位。寧鈺忽然之間便能夠調用人間之力,招來人間大雪,這確實是仙人之力啊。莫非......”
半夏微微頷首,蓋棺定論,“僞仙。”
王龜長長舒了口氣,似乎想起了什麼,忽然又愁眉苦臉起來,嘆聲道:“即便,他只是半步真仙,咱們估摸着也不是他的對手啊,如何讓他繼續按着咱們安排的道路,去融入最後一魂?”
這下子,三位遠道而來的天順地仙,神色尷尬起來。
寧小小眨了眨眼,奶聲奶氣道:“沒事兒,爹爹是仙人,不怕他們!”
說着,還張牙舞爪的揮了揮小拳頭。
她今年雖然還不到三歲,但靈慧已開,又從雲瀟瀟口中知道了許多隱情,自然知道面前這羣人在大聲密謀着什麼。
王龜眸子微亮,腦海閃過一個念頭,看向寧小小,向前走出一步,正要開口。
雲瀟瀟微微眯眼,寒聲道:“爾敢!”
王龜輕咳一聲,收回腳步,愁眉苦臉起來。
這時,風雪中再走來一位白衫中年人。
雲瀟瀟望了眼,旋即收回目光,將寧小小放在地上,溫聲道:“你先去屋子裏玩。”
“好!”
寧小小倒也機靈,什麼都沒問,一溜煙兒鑽進了屋裏,‘嘭!’的一聲帶上房門。
雲瀟瀟微微斂袖,望向那位白衫中年人,淡淡道:“寧立,你是怎麼進來的?”
寧立垂首行禮,嗓音溫淳,微笑道:
“聽雨軒外,有無上大陣護衛,尋常時候,寧立自然無法進出。方纔,幾位老祖宗來的匆忙,揮手便打亂了天地之力,寧立這才尋了個空隙,前來拜會。”
雲瀟瀟緩緩收回目光,隨意拂袖,“若不是念着,你與小小尚有幾分血脈情誼,今日你的雙腿必斷無疑。若是......依着我三千多年前的脾氣,你踏入聽雨軒的第一步,命就沒了。”
寧立笑意不減,嗓音平淡道:“多謝老祖宗,不罪之恩。”
衆人也都知道,寧立冒着風險貿然前來,自然是爲了寧鈺成仙之事而來。
畢竟,讓寧鈺融入三魂七魄,本就是寧立一手推動。
如今,擺在他們面前的困境是,他們已經失去了掣肘寧不凡的實力,無法再以勢相迫。
既然有了問題,自然該有解決問題的人。
只見,寧立不慌不忙從懷裏摸出一件拇指大小的紫金鉢盂,這件鉢盂入掌那刻,悄無聲息的變成了掌心大小。
看到這件紫金鉢盂的那一刻,衆人忽然恍然大悟,放下心來。
原來如此。
這件紫金鉢盂是件寶物,當然,這不重要,重要的是,這是普智和尚的鉢盂,而這件鉢盂裏,靜靜躺着一枚泛着淡淡白光的銅板兒。
雲瀟瀟忽然問道:“普智這小和尚......可是連孫乾的命令都不從,如何能將這枚銅板兒交給你?”
寧立低眉想了一會兒,認真解釋道:“動之以情,曉之以理。”
八千里外,一處荒蕪山脈。
殘垣斷壁,碎石嶙峋,火光沖天,煙塵瀰漫,巨樹橫斷,河道更易。
一座高聳入雲的山峯,格外顯目。
更爲顯目的是,這座山下,壓着一個鼻青臉腫的和尚。
普智咳了口血,唸了聲佛號,費力擡頭,望了眼壓在身上的高聳山峯,長嘆一聲,喃喃道:“小僧命苦,命苦啊。”
曉之以情,動之以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