仵世子陽略微偏頭,瞧見一位仙人提着桃木劍,正朝這邊緩緩走來。
這位仙人身形修長,面色淡漠,一身金甲璀璨泛亮,尤是那雙眸子,彷彿是兩團燃燒着的金色火焰,灼熱而又明亮。
仵世子陽斂袖,微微笑道:“小子是逍遙觀後人,半夏是我逍遙觀的老祖宗。”
仙人面朝仵世子陽,立於三丈之外,“半夏是道門後人,我是道門的老祖宗。”
數萬年前,紅塵仙傳荒人以修行之法,但因爲修行之路過於單一,導致大部分荒人難以邁入修行之路。
於是,一羣驚才絕豔的荒人率先打破愚目,躋身大修行者行列,創立書院,開慧族人。
書院創立後,自然引起百家爭鳴、武道大盛,相繼涌現出道門、儒門、佛門、陣法、符法、體修.......等等修行方式。
隨着一條又一條修行之路的開闢,大部分的荒人都能夠找到適合自己修行的路子,這也是荒人一族真正強大的原因。
隨之而來的便是萬族神靈的覆滅。
再之後,荒人不斷在修行之路往前推衍,直到出現天順地仙之境,天底下第一位走入天順之境的人,正是道門的老祖宗,也就是如今立於仵世子陽身前的絕世仙人。
他生於數萬年前。
他是書院的掌舵者。
他是第一批走到白玉山,並且接受紅塵仙傳法的荒人先輩。
人間的武道能有如此盛世,道門老祖該是位居首功。
半夏是道門之人,即便走上了白玉山、成爲了紅塵仙的弟子,也仍是道門之人,逍遙觀的創立,傳下的正是道門之法。
縱觀逍遙觀當世之人,唯有寧立與仵世子陽。
寧立道儒兼修,因手握三卷天書更偏重於儒門修行,仵世子陽只修道,是最純正的道門弟子。
道門老祖微微一笑,“三千多年前,我死於半夏之手。”
仵世子陽有些無奈,感嘆道:“我的老祖宗,真是個逆徒。”
道門老祖耐人尋味的笑了笑,盯着仵世子陽不斷打量,目光飽含深意,“你這道門小輩,是個孝順弟子?”
仵世子陽微微拱手,面色仍然恭敬,“在孝順這方面,我自認比同輩之人強上許多。”
忽然。
一座高達數十丈的峯巒憑空出現,自百丈疾馳落下,狠狠砸向仵世子陽,狂躁的罡風呼嘯聲陣陣,僅在片刻之間,便已然落下八十餘丈。
‘轟!’
電光火石之間,仵世子陽舉起一手,硬生生扛下這座峯巒,他渺小的身軀與峯巒作比,似乎滄海一粟,但正是這一粟,卻托起整片滄海,這畫面極爲震撼。
仵世子陽的身軀沒有彎曲半分,就連腳下輕踩的金雲,也並未下陷分毫,仿似,這座峯巒沒有絲毫重量。
與此同時,仵世子陽另一手探出,往外輕微撥弄,隨着他的動作,一大片金光浮現,漸漸擴散、蔓延,像是潮水一般,將方圓數十丈盡皆淹沒。
道門老祖眉頭緊蹙,頗覺詫異,哪怕是他自己,都無法輕易攔下這座峯巒,可眼前的後輩小子,竟然能做到遊刃有餘,着實古怪。
道門老祖擡手落下,金光流轉之際,又在山巒之上添上一座更沉的山,侃侃而談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道是起始,也是終結,是你我,是世間,是一切問題的最終解,我所歸附的,便是道。”
他口中的‘道’,指的是天地意志,也就是如今化作王二十模樣示人的天道。
他認爲,世間的一切,皆是由天地意志演化而來。
仵世子陽託着兩座峯巒穩步前行,另一手張開五指,猛然下按,方纔圍繞在數十丈方圓的潮水,竟然化作一張巨大無比的白玉棋盤,縱橫各十九,橫列有致,將兩人團團圍起。
道門老祖低眉望着腳下縱橫分列的一條條細線,讚歎道:“小子,你的天賦好生了得。”
仵世子陽不假辭色道:
“您方纔說的話,在我看來皆是謬論......據我所知,無論是生靈的意志亦或是天地的意志,不過是一種神妙的運轉規律罷了,不同的是,人的意志需要以身軀支撐,而天地的意志則需要以天地支撐。”
“人的意志只能操縱身軀,而不能創造身軀,那麼,天地的意志自然也不能創造天地。人若是失去意志,便會陷入昏厥,以一種靜默的狀態活着,同理......天地若是失去意志,大概也會以一種靜默的方式運轉。”
“既然,這座天地失去了天地意志依然可以運轉,又談何是由天地意志創造了天地呢?”
棋盤上縱橫分裂的細線,忽然升騰而起,化作樊籠,將道門老祖囚禁在其中,似是江河升騰,又似惡虎撲食。
道門老祖掃了眼四面涌來的金色絲線,面色毫無變化,眸光甚至有些冷然,隨意探出一手,桃木劍橫切而過,便將一條條絲線砍得破碎,碎屑四濺。
“小子,你究竟想說些什麼?”
仵世子陽動作倒是不慢,一邊落下道法,引動金線樊籠,一邊慢悠悠說道:
“在我看來,您追尋‘道’的方向沒有錯,但您尋到的‘道’卻是錯的,天道從來不是您心中的‘道’,所謂‘道’,是一切的起始與終結,是創造我們這個世界的某種未知與神祕,或者也可以說是某種規律與法則。”
道門老祖眉頭稍皺,出手的動作遲緩了些,已經有數百條金色絲線纏繞上他的身體,而他卻陷於思索,渾然不知。
仵世子陽繼續說道:
“若要尋到這種未知或是規律,我們必須要打破這片虛假的樊籠,走向真實。十餘年前,我與天機閣的王十九有過一戰,他抓瞎了我的重瞳,可我忽然發現,失去了重瞳的我,竟然可以看的更加清楚。”
“我仰望星空之時,只能看到一片死寂與虛幻,從那以後,我的眉宇間便蒙上了一層黑布,我再也不敢仰望星空,那時我便知道,我們這個世界或許並不存在於真實宇宙。”
“人族,是唯一可以觀測宇宙的種族,尋求這種未知與規律,本就是天地賦予人族的使命,亦是我等求道者的畢生所求。您求道,我亦求道,甚至很多如我一般的人,都在竭力求道,不同的是,您認爲‘道’是天道,我認爲‘道’爲未知與規律,而不知世界虛假的大修行者,則稱呼‘道’爲——大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