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樁足以載入史冊的大事,也是能讓後輩傳頌百年甚至千年的大事,對於真正的江湖人而言,‘風流’二字,最是殺人,爲了博得風流之名,他們可以捨棄一切乃至性命,也唯有如此江湖,才稱得上可歌可泣。
荀千雲如此,諸葛軒逸如此,紫衫南風也是如此,所有跨入天門的大修行者乃至柳村的兩位天順高手,皆是如此。
百丈高空,寧不凡與王二十的交手還未停息,而江湖與仙人的廝殺卻即將分出勝負。
張伯與王寡婦是抱着必死的決心來的,兩人合力攔下二十一位仙人,且戰且退,瞧着似乎遊刃有餘,實則與仙人的不斷交手,讓他們受了不輕的傷勢。
天門之內的天地之力,唯有天上的人才有資格調用,來自人間的大修行者,只能憑藉自身氣機拼力鏖戰。
仙人能夠調用的力量近乎無垠,張伯與王寡婦雖然拼力殺死七八位仙人,但他們的一身氣機也幾乎耗盡,即將走向敗局。
與趙政交戰的仙人,是一位體修,大成體修,萬法不侵。
這一場廝殺,憋屈至極。
趙政無論是調用儒家祕術亦或是催使問心劍意,都無法傷到仙人分毫,反而被仙人的一雙鐵拳,砸的七竅流血,竭力拼殺百招之後,趙政終於敗了,敗得極慘。
他與他的劍一道被狂風驟雨般落下的鐵拳、砸的宛若瓷器般寸寸龜裂破碎,內衫被鮮血浸透黏在後背,身上穿的那襲黑袍,早便碎成了布條。
七竅流血,悽慘至極。
仙人眸光璀璨,遙遙望着腳步虛浮的趙政,笑問,“你——就是聖人弟子?看來,這聖人也是個虛名之流,否則怎麼能教出似你這般庸碌弟子?”
聲若雷霆,滿是嘲弄。
趙政一字不發。
若是往日,有人膽敢以言語辱沒他的師門,他必定怒不可遏憤懣至極。
可在這一刻,趙政竟然出奇的平靜與沉默,他擡眼望着面帶譏諷的仙人,就像是看着一具行走的屍骸。
他想起了當初李三思將日、月兩卷天書交給他的時候,曾經說過的話——對於讀書人而言,愚蠢從來都不是最大的罪過,無知纔是。往後啊,你可以做一個愚蠢的人,卻不能做一個無知的人,並不是讀多了書就是讀書人了,懂得知行才能被稱之爲讀書人。
趙政爲了‘風流’二字捨棄了江湖的權勢,來到天門之內,甚至深陷死局,這是很愚蠢的做法,但他知道,若是不如此,便會成爲一個無知的人。
仙人謫凡,人間劫難,身爲一個人,尤其是一位有風骨的讀書人,更應該挺身而出,肩扛天地,聲震人間。
趙政永遠也不會成爲李三思這樣的人,但他小心翼翼的想要一步步靠近,就像是一個叛逆的孩子,在經歷磨礪與沉澱之後,想要一步步成爲父母期盼中的人,這樣活着可能會很累,但無愧於心。
終於在這一日,趙政做到了問心無愧,此戰雖敗雖死,卻不會辜負李三思的教誨。
生亦何歡,死亦何苦?
趙政將腰間始終繫着的日、月兩卷天書取下,用染血的手掌輕輕拂過封頁,目光柔和,輕聲道:“願與人間無憾。”
書卷殘葉化作璀璨金芒,充斥泛亮的文字符號,大道之音,嗡鳴作響。
這一刻,儒家塵封已久的數千年氣魄齊齊融入趙政身軀,氣勢一攀再攀,幾乎蓋壓蒼穹。
仙人膽顫心驚,似有後撤之意。
趙政盤膝坐於金雲之上,身軀遍體金光,宛若天神,兩手伸出,齊齊上擡,大聲道:“願與上仙同死!”
胸中有雷霆激盪,激盪不休,幾乎噴薄而出!
‘咔嚓!!’
一連十三條粗若兩人合抱之木的雷霆,飛流直泄三千丈,將天上地下連作一片,隆隆大響,肆虐不休。
天上地下,盡是雷鳴。
只是一瞬間,這肆意宣泄的神雷便將仙人堅韌的身軀撕裂成金光碎屑,屍骨無存。
雷霆過後。
趙政吐出最後胸中一口鬱氣,閉目絕息。
他果然與人間無憾,他果真與上仙同死。
他從未有過,像今日這般暢快。
整齊嘈雜的讀書聲朗朗而起,送人間大儒,魂歸九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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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繼你問心劍意的小子,已經死了。”
王二十眸光璀璨,立於百丈高空的雲層之上,低眉俯瞰,神態倒是悠閒愜意得很,“過往十餘載,我在江湖上行走之時,這小子還與我稱兄道弟。唉,我還想着待屠盡人間的大修行者之後,留這小子一命,沒想到......他竟然也敢逆天。”
逆天者死,魂魄皆消,真靈潰散,不得轉生。
寧不凡順着王二十的目光看去,草草掃了眼陷入焦灼的戰陣。
江川的刀斷了,正與仙人互遞拳腳,血肉橫飛,慘烈至極。
沈默與餘安皆死於仙人之手,他們的刀意很強,但境界稍有低微,與仙人實力差距太遠。
本已化身佛陀的刑天瞧見這一幕,再也無法保持冷靜,不顧身後頻出殺招的仙人,怒不可遏的衝去爲自己的兩個兄弟報仇,頓時陷入被三位仙人聯手困殺之境,琉璃佛身也漸漸失去光澤。
蕭晨雖然初入不惑,好在受了拓跋木的饋贈,一身氣機強橫至極,用以死換死的暴虐打法將仙人震殺,尚未喘息片刻,便瞧見刑天陷入死局,立時便施以援手。
兩人背靠着背,完全將身後的安危交給對方,與三位金甲仙人鏖戰正酣,他們的恩怨在這一刻,似乎再也無足緊要。
說到這兩人,便不得不提上九霄天的普智了。
普智遇見的仙人,是一位魔門高手。
魔門也曾盛極一時,蓋壓人間,卻因不順天時,早在數千年前便劍閣與觀星閣等江湖勢力聯手滅去。
與普智交戰的仙人,正是在萬餘年前開創魔門的祖師,此人手段狠厲,詭譎祕法數不勝數,普智道行雖深,但沒有與魔門交手的經驗,交戰之初,幾乎沒有還手之力,只好憑藉琉璃金身硬撼,數百招過後,便已深受重傷。
他發現,眼前這位魔門仙人,似乎殺不死,即便以大慈悲掌將其拍得血肉橫飛,此人也能滴血重生,詭譎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