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羨家中。
將娘子也是修行人的事說出,範言山深吸一口氣,難以置信地望着柳青岑。
之前說過,修行人眼有精光,不過那只是一般的修行人,但若修行到深處,神螢內斂,乍看之下與普通人無異。
柳青岑就是如此。
僅僅從此判斷,就可知道,眼前這瘦弱女子,絕對比自己強上百倍還不止。
這樣的存在,與李羨珠聯璧合,可自己竟大言不慚,還想收他爲徒,此時想想,範言山頓時羞愧的無地自容。
得知所有的範言山小心地望着柳青岑,也不敢多看,又低下頭恭恭敬敬地向她行禮,道:“不知前輩隱居於此,方纔多有失禮。”
雖然面前的女子,看起來比自己年輕許多,但若論修行道行,那絕對是要勝出許多。
在修行界達者爲師,稱一聲前輩也算不得什麼。
況且,
從身旁的兩顆槐樹便不難看出,剛纔的枝條便是從此而出,看它們現在這靜謐的模樣,完全無法想象,方纔那羣魔亂舞的場景。
柳青岑擺擺手沒說話,只是挽着李羨,將螓首輕輕靠在他的肩頭。
額……
李羨也知她對外人淡薄的性子,便急忙接過話來,“不必如此多禮,我夫妻二人都是隨和的性子,我還要對你道謝的。”
隨和?
範言山頓時汗流。
李羨因魂體不全,精神力較爲薄弱,可範言山作爲老修行,嗅覺卻是極其敏銳。
此時槐樹茂密的樹冠中,還有個擅闖的大和尚,全無招架之力,正一點一點被吸成人幹。
這也叫隨和?
不過他自然不會此時點出,不說法善本就不懷好意,即使是無意中闖入他人洞府,被當場抹殺也實屬平常。
“哈哈,我也沒做什麼,實在受不起你這一聲謝謝。”
範言山也算敞亮,又無意中窺探到李羨的隱祕,覺得今晚也不算白來,便笑呵呵地告辭。
“如此深夜,我老範就不打擾二位,以後有機會,再找你喝酒。”
李羨上前兩步。
“那行,我送你。”
與範言山寒暄幾句,送他至巷子口,李羨正欲轉身回家,忽地又被他叫住,“李羨,你家中妖氣爲何如此強盛?”
妖氣?
李羨眉頭一皺,又疑惑的望着他。
見他渾然不知,本滿臉輕笑的範言山,神情也漸漸肅然,“我跟着那和尚至此,見他進入你家中後,滔天妖氣瞬間瀰漫籠罩。”
李羨呆立半晌,神色漸漸平靜。
他想到白無痕口中,那喜愛豢養妖物的六道司前輩,或許自家娘子也有此愛好也不一定。
就好比如花似玉二女,不是鬼就是魔。
他重新在夜色下泛起微笑,輕聲道:“或許是娘子養的吧,畢竟我整日不再家中,她也總需要些事情,來打發時間。”
“怎麼,有什麼問題嗎?”
面對李羨的解釋,範言山也不知如何開口。
他從小接觸的理念就是正邪不兩立,爲人又剛正的很,這種亦正亦邪的事,在他看來,是完全無法容忍的。
更別說對方道行遠比自己高深。
但想了想,他還是說道:“常言道,正邪不兩立,我還是覺得此事欠妥,你最好勸勸你家娘子。”
李羨見他如此嚴肅,又搖頭笑道:“老範啊老範,你可真是死心眼,誰說邪魔之物,就一定不爲天地所容,作爲獨立的存在,只要秉持己心,不隨意濫殺,便是正道,便可問心無愧。”
“你說得的確有幾分道理,但邪魔之物蠱惑心智,引人走入歧途,許多如你這般心思之人,皆是被其所害。”
李羨嗤笑一聲,抽出腰上的佩刀,“我拿着這把刀殺人,究竟是刀的過錯,還是人的過錯,我拿着這把刀救人,究竟是人的功德,還是刀的功德?”
範言山疑惑不解。
李羨又道:“刀是沒有自己的思想的,當我握住這把刀,我就變成了操刀鬼,無論是爲善爲惡,皆由我本人來決定,而不是刀。”
“與其說是人受刀的影響,倒不如說是刀受人的影響。”
範言山此時已明白他的意思,正欲開口,卻又被李羨打斷,“我知道你想說,邪魔之物蠱惑心智,會令人做出平時難以想象的事,實際上,那只是因爲他自己心中有惡,不管有沒有這所謂的“刀”,他都可能誤入歧途。”
“所以不要每次踏入邪惡,都從外在因素上找原因,歸根結底還是因爲自己心中有此想而已。”
李羨這話是有根據的。
紂王若不是縱情聲色,喜酒池肉林,縱有千萬個妲己,又能如何。
吳三桂若無逐鹿天下之心,只是睡了幾次的妾室,都能讓他做出惱怒之舉,鬼才會相信。
更甚的,就是自己的切身體會。
李羨承認自己是個老色批,在被體內的煞氣佔據靈臺時,纔會想要對豆芽安瀾,做出苟且之事。
被煞氣衝破靈智是因,腦海中的罪惡想法是果。
若當真有心境成熟,面對萬事萬物,都表現得極爲灑脫之人,即使失去靈智,也不會做出過分的惡事。
可如此堪比聖人的存在,世界上都不知是否真的存在。
範言山腦袋中嗡地一聲大響,人竟是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一步,就象是被人在面上生生打了一拳一般。
這番話徹底顛覆了他以往的教育,讓他的人生觀第一次出現裂縫。
即使是被最疼愛的徒弟插刀,他都不曾有過這種體會。
他態度忽然無比端正,內心深處雖不完全認同,但此時的他已然被其說服。
“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受教了。”
……
李羨回到家中,見娘子依舊站在院中,擡手賞月,怔怔出神。
他從後面將其抱在懷中,柔聲道:“娘子再看什麼,這麼專注。”
柳青岑忽地哭腔說道:“你是不是要走了?”
李羨先是一愣,隨即點點頭,“嗯,還沒來得及與娘子說,明日一早啓程,去府城六道司。”
本來就是說好的事,柳青岑也知道,但事到臨頭,心中氾濫的不捨,讓她耍了小性子。
“能不能不去……”
“不去你養我呀?”
“我養你呀!”柳青岑喜出望外。
感受到柳青岑的柔情蜜意,李羨再次柔聲笑道:“我總不能事事讓娘子出馬,男人嘛,總是要做些什麼事的,不然不就廢了麼。”
此話一出,柳青岑也知道,自己只能接受。
“那你去幾日?”
“看情況吧,短則三個月,長則半年。”
柳青岑小臉頓時垮了下去,拉着李羨就朝屋裏走去。
“那你跟我進來。”
李羨瞬間無語。
這該死的即視感,敢情不管哪的女人,枕邊人要出差,都得玩這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