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風掠離去。
蕭峋往後一靠,把頭轉向謝齡,目光透出一股幽怨。這人沒有主動開口說話。謝齡和他對視片刻,別開目光,狀似自然地說:“你不用一個人孤單地逛廟會了。”
“可我想和你一起去。”蕭峋眼眸慢慢垂低,耷拉下腦袋,有一搭沒一搭撥弄掛在身前的銀色鹿角,似乎當真很失望。
謝齡心底又升起一股愧疚感,趕緊喝了口茶緩解情緒。
“成日裏黏着我做甚。”謝齡拂袖起身,用硬邦邦的語氣說道。他打算放置蕭峋一陣,讓這人自行冷靜,擡腳離開正廳。走了幾步又頓住,回頭囑咐說道:“告訴其他人,若無要事,無需來拜訪。”
“師父去做什麼?”蕭峋目光追着他的腳步,問。
謝齡沒給回答,跨出門檻。
蕭峋的目光落下去,磨磨蹭蹭好一陣,纔去辦謝齡交代的事。
謝齡來到寢屋。他先換上一件同雪聲君的風格相去甚遠的衣衫,換掉頭上的道簪,再從芥子空間裏取出迷仙佩,往腰間一掛,給自己換了一張平平無奇的路人甲臉,然後謹慎地服下一顆改變音色的藥丸。境界無需做僞裝,他很會藏匿氣息和實力。
距離傍晚還有一段時間,可謝齡下山不易,須得現在便出發。
他打偏門離開。
生長在鏡川的植物和人間道的有所不同,也與謝齡從前生活的地方不同,山道旁常見一種圓葉樹木,開的花極大一朵,顏色有紫有紅有白,甚是美麗。它散發出類似桂花的香氣,很甜,但不招蚊蟲。
沒了身份的束縛,謝齡格外隨意,模仿從前照相取景的習慣,尋了個滿意的角度,伸出手指將某片景色“框”住。
他在不同的地方重複這樣的舉動作,過了好一陣,才走到主路上。
比起客舍的清寂,這裏更有人氣。行走之間,見得男女老少,身着服飾和先前接引謝齡一行的兩個年輕人相同。這些人對謝齡的出現也不奇怪,有的甚至連半片目光都不向他投來,兀自做着手上的事情。
謝齡喜歡這樣的氛圍,賓主盡歡。
r/>????再往外走,謝齡遇上了在鏡川居住生活的普通人,他們之中有人爲打獵打柴而來,有的,則像是在朝拜。
謝齡觀察着後者,這些人神態虔誠,三步一叩首,口中低唸經文。朝拜的方向是山上,謝齡來的地方。
一般來說,能舉辦如此盛宴的組織,都會有個響噹噹的名字,但這裏沒有,甚至連地名都不取。生活在鏡川的百姓爲了區分,便以“山上”稱呼這裏。
對於本地人而言,“山上”的地位,類似於道觀寺廟?謝齡覺得這樣的關係倒是有趣,在人間道,宗門和山下的小鎮就是不常來往鄰居。
謝齡混進下山的人羣中,隨着大流往下走,步伐比方纔散漫隨意不少。
山上山下儼然兩個世界。
暮時已至,瑰麗絢爛的夕暉在這裏流溢成盛大的背景,視線裏,青石板路吊腳樓,煙火氣息鮮活明麗。
人聲算不上鼎沸,卻也喧囂。沿街搭開了無數個小攤,掛起的招旗在風裏飄搖,廟會正徐徐拉開帷幕。
在以前,謝齡爲了做一個和神鬼傳說相關的主題,把國內大大小小的廟會幾乎走了個遍,走到了一見廟會這兩個字就噁心犯暈的地步,當是斬釘截鐵立誓,這輩子不再踏入廟會半步。
謝齡甚是珍惜地走進這條街。廟會主要是逛一個“喫”字,謝齡來到第一個攤位,一番挑選,讓攤主給包了個五香豬肉鍋盔,邊走邊喫。
這鍋盔外皮酥脆,豬肉餡裏裹了磨成粉的花椒,咬下之後,麻的味道在脣齒間溢散開來,讓謝齡心中生出感動。
他現在並不缺喫食,蕭峋做的飯味道不錯,但人生的必需品,果然還得是這些不健康食品啊。
謝齡揣着這樣的心情走向第二個攤位。這裏賣炸串,他毫不猶豫讓老闆將每樣都來一串。
第三個攤販賣糕點,第四個是……謝齡走一路買一路。這裏賣的東西,價格幾乎都是多少多少銅板,幸而謝齡具備足夠的生活經驗,提早將古松給的一部分旅遊資金換成了銅錢,否則在這街上的小攤販們很難找開。
謝齡左手右手拎滿喫食,收穫甚豐,不由尋思起找個地方坐下,把這些東西整理一下,再喝口茶。
一個面具攤闖入視線。謝齡秉着“來都來了過去看看的原則”順路走到面具攤前,一通打量,看上一個青面獠牙的鬼面具。
他想:這玩意兒適合蕭峋,要不要買回去送給他?不行不行,他分明拒絕了蕭峋的邀請,不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還是讓蕭峋自個兒買吧,反正他也要來廟會,就是不知道他和這面具有沒有緣分。
謝齡心念起伏折轉,最後遺憾地搖頭,從面具攤前轉身。
這時聽見一個聲音說:“這位公子,買一張面具?”
他以爲是攤主攬客,頭也不回說道:“不了。”
下一刻,見得一隻手從旁側伸出來,從他面前越過,摘下那張鬼面。
方纔的聲音又響起來:“這位公子,我送這張面具給你吧?”
謝齡偏頭看過去。
說話的是個年輕男子,輕衣執扇,模樣當得上眉清目秀,面帶笑意,看起來甚有親和力。
但這人顯而易見的可疑,謝齡直截了當走了,連個字都不再丟下。
“哎?”年輕男人睜大眼,伸手向謝齡招了一招,又轉頭問老闆:“這多少錢?”
結賬結得匆忙。謝齡已走出老遠,眼見就要消失,年輕男子連忙追趕,大喊道:
“公子,這位公子,這位橙衣公子,勞請等一等!”
謝齡穿的是橙色衣衫,特徵鮮明,那人喊得又急切,大半條街的注意力都落去謝齡身上。謝齡不想成爲人羣焦點,蹙着眉停下腳步,等那年輕男人離自己近了,沒好氣道:“我認識你?”
年輕男人笑笑:“公子,我見你面善,想同你認識認識。”
謝齡:“……”
這搭訕是話術太老套了。謝齡想不出爲何他頂着一張平平無奇路人臉,還會被人纏上。
他扭頭就要走,這年輕男子手一擡,指向斜對面一家店鋪,道:“公子,這家食肆的口味蝦可謂遠近一絕,不妨一道去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