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爲師拒絕加班 >第71章 章七十一
    章七十一

    香是蕭峋在鹿鳴山山下的小鎮上買到的,一家經營了好幾代的香鋪,出售的香都是店主親手調製。蕭峋常買的這種,說是具有安神之效。這點他沒體會出,但極喜愛它的味道,每回下山,都會買上幾盒。後來蕭氏被仇家滅門,他僥倖躲過一劫,遠走他鄉之前,去那香鋪把這種香的存貨全買走了。

    那香鋪還在,沒了庫存的商品還能再製,能買到這香的遠不止他一人。莫非這人也去過鹿鳴山山下的小鎮?未免太巧了。那是一個小得不能再小的小鎮,多少年都不會有外鄉人路過。

    蕭峋的目光帶上探尋,眼皮垂低又掀起,將對面的人從頭到尾打量了一遍。他想起先前和陳河在越記小食喫飯,某個瞬間他生出過這人和謝齡很像的錯覺。

    說起來謝齡又不見了。昨夜他分明睡在他身旁,卻連他幾時走的都不清楚。

    那天真的是錯覺?這個人的眼神總給他一種熟悉感,似在哪裏見過般;方纔他擡頭看他時,亦有如此的感覺。

    謝齡謝齡謝齡。蕭峋暗暗唸叨這個名字,心說難不成這人是謝齡扮的?

    荒謬荒謬,謝齡有必要做這樣的僞裝嗎?這陳河還有個兒子呢!

    蕭峋心念轉如電。他在看謝齡,謝齡亦注意着他。謝齡看見這人忽然就蹙起了眉尖兒,又忽然撇下脣角,眼眸輕輕眯起,旋即又迅速眨了兩下。

    微變臉。謝齡尋思出這樣一個詞,腹誹這傢伙真是莫名其妙。

    “我臉上有東西?”謝齡抿了一口酒,擱下玉盞,不疾不徐開口問道。

    “沒有。”蕭峋收回神思答話。他同樣喝了一口酒,但心裏想法太多,喝得沒滋沒味的。

    “那爲什麼一直盯着我看。”謝齡道。他覺得這傢伙很奇怪,分明前一刻還笑得一臉深意,滿心思捉弄算計,這一刻竟“氣勢全無”。難不成真能杯酒泯恩仇?那也當是他向他賠一杯酒吧。

    “冒犯了,還請陳兄見諒。”蕭峋彎了下眼睛,拱手一禮,卻也沒解釋。

    謝齡看得出這崽子在敷衍,不過他並非真要一個解釋,端起杯盞,又飲了一口酒。蕭峋取來的這杯酒不烈,果味佔了上風,酸酸甜甜的,他很喜歡。

    風吹得桃花如雨紛落,梨花和檀木的幽香似有若無。蕭峋頭一回覺得這味道很煩,把臉別開了。

    但這人的手落進他餘光裏。方纔他接酒杯的時候蕭峋就發現了,這人的手很好看,手指長且白皙。旋即蕭峋想到謝齡的手亦是如此,白得跟玉似的,手指瘦長,骨節分明,指尖掌心有一層劍繭。

    這人手上好像也有繭……等等,哪個習武之人手上沒有繭子?蕭峋在心底罵了自己一句,打算將視線再往旁移一下,突然注意到這人左手手指上戴這個墨玉扳指。

    嗯?扳指?

    他記得,在謝齡隱去自己行蹤、回來的那一天,那人手上也多了個扳指。對面人手上的扳指和謝齡戴的那個模樣完全不同,不過,和謝齡戴的手指是同一只。

    ……扳指這東西,能戴上的唯有拇指,一個人也不過左右兩隻手,這有什麼好探尋的?蕭峋迫使自己將思緒從對面人身上抽走,一口喝完杯中餘下的酒,就要起身。

    “師兄,平湖劍派的人來了!”越九歸壓低聲音,語速急切,拉了一下謝齡手臂,眼睛盯着從外面走來的一行人,“爲首的那個就是聽風山鬼。”

    “崔嵬?”謝齡注意力從蕭峋身上移走。

    是一行身穿墨藍衣衫的人,有男有女,皆佩長劍。爲首者的衣飾最爲繁複,道袍之外罩了件大袖紗衣,打林間明明暗暗的光線穿中,映出的顏色各異。這一身當真惹眼極了,再看衣衫主人的眉目,端的是清俊疏朗。

    他吸引去了宴會上絕大部分人的目光,四面八方盈滿因他而起的談論聲,他本人倒是不瀾不驚。

    這就是崔嵬啊,人氣對得上在江湖上的排名。謝齡在心中打趣。

    先前同他們搶彼岸火的人亦在此列,摘去了斗笠,目光時不時往外瞟一下,似乎在尋找什麼。越九歸注意到他的舉動,忙將目光放得更隱蔽了些,聲音更輕:“除去聽風山鬼,平湖劍派共有九人,希望別遇上。”

    謝齡對此淡然以待:“他之所以有底氣,是因爲師父是崔嵬,可崔嵬又不會入祕境。”

    “他”指的是同他們搶彼岸火那人。

    聽着這兩人的交談,有了起身動作的蕭峋重新坐回去。

    陳河見到崔嵬時流露出的態度和一般的江湖小卒完全不同,連不卑不亢都不足以形容,當是不鹹不淡。他對他的稱呼也很直接,很有平起平坐的味道。

    你都說了崔嵬那弟子的底氣來自崔嵬,那你的底氣又來自哪裏呢?蕭峋泛起疑惑,用收斂的、不易被察覺的目光再一次端詳起對面的人。

    這時蕭峋意識到一個問題,他去這陳河和越九歸在竹林那小屋時,聞到過什麼香味嗎?

    答案是沒有。

    若以爐燃香,爐上定會殘留餘香,當時他在小屋待的時間不算短,沒嗅到半點味道——甚至於,他連燒過東西的味道都不曾嗅見。

    既然沒有燃香,那他是在哪裏染上的這味道呢?可別說是爲了赴東華宴,連夜沐浴焚香!

    先前的懷疑再度降臨蕭峋心頭,腰背不覺挺直。

    難不成真是謝齡?可謝齡爲什麼要扮成這樣的無名小輩?不,他不該思考原因,僅從結果入手就夠了。

    蕭峋的視線落到身前小几上,開始重新審視細節,小菜,糕點,酒水都有減少,但越九歸也動過筷子,一時難辯是誰喫的。

    他目光轉向那條流觴的溪水。

    謝齡沒在他面前喝過酒,但依照他對謝齡口味和挑剔的瞭解,不難判斷出哪些酒合謝齡的口味,哪些酒會令他不喜。

    蕭峋立時行動,三步並兩步走向溪畔,自袖中撈出木託,將每一種酒都取了兩杯,端到謝齡面前。

    “陳兄,我再敬你。”蕭峋拿起兩杯色澤如蜜的酒,其中之一遞到謝齡面前。

    謝齡對上蕭峋的視線,發現這人掛起了他在鶴峯上最常見到的、乖巧漂亮的笑容。

    葫蘆裏賣了藥?謝齡又一瞥那酒。他倒不怕蕭峋整蠱,等換回了雪聲君的身份,有的是方法收拾這傢伙。

    如是想着,謝齡接了過酒杯,緩慢飲了一口。這酒的味道像謝齡以前喝過的蜂蜜柚子茶,帶着類似於柚子皮的清苦,不顯得膩味,甜得恰到好處。

    對面的蕭峋問:“陳兄覺得這酒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