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廣浩是地道的S市人。

    不過近幾年因爲學畫,師傅是J市人的原因,他便也常年定居J市。

    米廣浩騎着自己花大價錢買到的摩托車,頂着路人羨慕的眼神,一路風馳電掣的將車開回了家。

    在這個大多數人,還擠在一間二三十平大小的屋子裏,走路都下不去腳的時候,他家住的小洋房絕對是奢侈了。

    米廣浩家條件很是不錯,不然也不會在這樣一個年代,還能培養出兩代畫家。

    這裏頭當然不僅僅是他們父子倆累積的財富,主要還是沾了祖上的光。

    米廣浩將摩托車,愛惜的停在自家樓下,然後就熟練的從包裏掏出一塊有些破舊的毛巾,對着摩托車沾上灰塵的地方,開始仔細的擦拭着。

    這玩意兒可貴了,好幾千,他纔買回來半個月,正是新鮮的時候,伺候起來可比對自己精心多了。

    就在他遲疑是先將輪胎擦一遍再進屋,還是先去找老爺子,等談好了再出來時。

    屋裏就走出一個身形有些微胖的老太太。

    老太太看見米廣浩立馬嗔笑:“我就說聽到什麼突突突的聲音,原來是你小子,回來怎麼不進屋?杵在門口做什麼?”

    米廣浩見是自己的母親,咧嘴露出一個笑:“我這不是想着先把我媳婦伺候乾淨再進去嘛,我爸在家嗎?”

    老太太許雲芝一聽兒子說媳婦,立馬來了精神,腿腳利索的就往兒子這邊疾步而來。

    等走到兒子身邊,老太太左右張望,半晌才狐疑道:“你媳婦在哪呢?”

    她這兒子馬上就要三十歲了,整天還沒個正形,別說媳婦了,連個對象也沒有,以前只要一談這個話題,這臭小子就躲出去,給老太太愁的。

    這回臭小子總算開了竅,居然帶兒媳回來了,老太太可不得高興瘋了。

    米廣浩像是沒看出老太太的期待,三兩步來到母親的身後,擡手搭在老太太肩膀上,然後將她推到摩托車跟前,驕傲的展示道:“這就是我媳婦,怎麼樣,媽,酷不酷?”

    許雲芝...

    “我叫你不着調,我叫你不着調,老孃打死你算了...”老太太被蠢兒子氣的抄起一旁的掃帚,劈頭蓋臉的就是一頓收拾。

    米廣浩哪裏想到方纔還和顏悅色的老太太,說翻臉就翻臉,這時也顧不上自己心愛的媳婦了,拎着畫筒,抱頭鼠竄。

    邊跑還邊討饒,也是狼狽壞了。

    許雲芝的腿腳自然趕不上年輕人,不過到底揍到了幾下,也算稍稍出了口氣,她將掃帚扔在牆邊,也跟着進了屋。

    臭小子這個點回來,也不知道喫飯了沒有...

    =

    米廣浩不知老母親擔心起自己的肚皮。

    他已經三步並作兩步的跑到了二樓畫室,推開門進去後,果然看見自家老爺子在裏頭,不過老爺子沒有作畫,而是躺在搖椅裏,正愜意的聽着錄音機裏頭的戲曲,連眼皮子都沒有施捨給兒子一絲一毫。

    相較於面對母親時的歡脫,對於父親,米廣浩是有歉意的。

    畢竟當年,他不止是改學油畫這麼簡單,在很多同行看來,就是他米慶沒本事,還大師呢,連自己的兒子都教不會,簡直就是笑話。

    當年米廣浩還不滿20歲,年輕氣盛不計後果,根本就沒有考慮自己另投他門,對於老爺子是個怎樣的打擊。

    他只是單純的覺得相較於國畫山水,他更喜歡油畫,所以就義無反顧的去學了。

    等他再回過神來,與那個從小握住他的手,一筆一劃教導自己的父親已經有了隔閡。

    所以,這會兒見老爺子跟沒看見自己一般,米廣浩雖然心中有些堵,卻也知道這事賴自己。

    於是,他臉上堆起一抹討好的笑:“爸,我回來了。”

    老爺子輕哼一聲,不說話。

    不過對於米廣浩來說,卻已經習慣了,他沒皮沒臉的拉了一張凳子,一屁股坐在了老爺子身邊。

    獻寶似的將手裏的畫筒往老爺子眼前遞了遞:“爸,我尋到兩張工筆畫,畫的不錯,不過我總覺得有些欠缺,只是我才疏學淺的,說不出個子醜寅卯,這不,特地拿回來給您瞧瞧,您給點評點評,這人還是很有天賦的。”

    雖然兒子油滑的表情有些辣眼睛,不過對於自己的老本行,老爺子還是比較看重。

    自己的兒子雖說改學油畫,但是基本的鑑賞能力米慶並不懷疑,既然他都說不錯,那定然是有可取之處。

    思及此,老爺子緩緩的從椅子上坐起身。

    米廣浩見狀,立馬狗腿的伸手去扶父親。

    卻被老爺子嫌棄的揮開:“去去去,老子還沒七老八十...”

    的確,米慶今年也才六十幾歲,又因爲常年浸淫在書香裏頭,看着並不怎麼顯老。

    老爺子沒急着打開話筒,而是起身到桌子上拿起老花眼鏡帶上。

    這廂米廣浩殷勤的準備幫忙打開畫筒,將裏頭的畫取出來,不想被老爺子又一次嫌棄的拍開。

    得!

    米廣浩摸了摸鼻子,決定老老實實的站着不動了,反正等老爺子看了畫後,自然會主動找自己說話,他只要乖乖等着就好。

    米慶輕手輕腳的將畫從筒裏取出,然後慢慢的將之攤平在桌上。

    畫中等大小,四尺斗方。

    現在攤在桌上的正是米廣浩大爲讚賞的橘貓撲碟圖。

    米慶拿起桌上幾個鎮紙,將畫的四角都壓實,確定畫紙不再上翹後,才彎下腰,仔仔細細的點評了起來。

    線條細膩、層次分明,將橘貓的靈動、憨態,都栩栩如生的表現了出來,其中花草的紋路,蝴蝶的薄翼,甚至橘貓身上每一根毛髮,也被作畫着用筆細膩且精湛的呈現了出來...

    ...好一副歡脫溫暖的畫卷。

    半晌,老爺子纔將橘貓撲碟圖移開,開始欣賞起下面一副同樣尺寸的喜鵲報春圖...

    也不知過了多久,久到米廣浩腳都有些站麻了,他才期期艾艾的開口:“爸?怎麼樣?夠格當您的關門弟子不?”

    聽到兒子的話,米慶纔回神。

    老爺子直起身,擡起手捶了捶有些酸澀的腰跟脖頸,等緩解了那陣不適,他才推了推有些下滑的眼鏡,看向這個不成器的兒子說:“畫這畫的人已經有了自己的畫風了,雖然還不夠穩定,筆力也尚有些不足,但是能畫到這般的水平,差不多也有三十歲左右了,這樣的年紀怎麼可能沒有師傅...”

    老爺子也算眼光毒辣,吉祥在這一世,對外說老師是母親,其實前世她學畫,雖沒有正式拜師,卻也受過名家指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