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已經入秋,溫度依然很高。

    成爲一名光榮的初三生後,吉祥拒絕了爸爸讓小張叔叔接送的建議,除了下雨天,每天上下學都靠自己兩條腿搗騰。

    人其實挺奇怪的,明明她不是個愛嬌吃不了苦的性子,可是在哥哥面前,卻習慣性的去依賴,懶得像是沒有了骨頭一般。

    這會兒哥哥去上大學了吧,她自己一個人也挺利索的。

    不僅自行車踩的飛快,還成功加入了大院的小團體內,每天嘻嘻哈哈的跟着大家一起上下學,生活裏除了學習就是畫畫,再與小夥伴們偶爾跳個皮筋,踢個毽子,生活逐漸變的規律起來,平淡又充實。

    哥哥依舊有空就會給自己來電話,時不時的還會給自己寄禮物,一切似乎也沒有什麼太大的變化。

    哦,也不能這麼說,至少在十一月的時候,還是有一件事,出乎了吉祥的預。

    尤記得那天放學的時候,吉祥在校門口遇到了一對氣質儒雅的老人。

    兩位老人似乎在尋找着什麼人,直到對上了吉祥的視線後,兩人眼神才亮了起來,然後朝着她招手。

    吉祥遲疑的往身後看了看,確定是在叫自己,雖然不認識,但是大庭廣衆的,她也沒什麼好擔心,便直接走了過去。

    “你是吉祥嗎?”其中一位面容慈祥的老太太歡喜的看着吉祥,激動到眼中的淚花都開始滾動。

    吉祥一瞬間有些不知所措,趕緊從口袋裏掏出乾淨的帕子遞給老太太:“我是吉祥,請問您是?”

    老太太有些受寵若驚的接過帕子擦了擦臉,才漾起一抹尷尬的笑容,到了這一刻,彷彿突然不知道應該如何介紹自己一般,乾巴巴的躊躇了起來。

    還是一旁的老爺子拍了拍妻子的肩膀,接過了話茬,直接表明了身份:“我叫李玉書,這是我老婆子秀敏,你不認識我們,但是我們的兒子你應該認識,他叫李文煦。”

    這話一出,吉祥臉上本來還掛着的禮貌笑容,立馬收斂了了起來,她什麼話也沒說,轉身就想走。

    老太太見小姑娘這樣,連忙伸手拉住她,急急解釋:“你別生氣,我們沒有別的意思,我跟老頭子也是昨天才知道那逆子,曾經娶妻生過孩子。”

    吉祥想要甩開手臂很容易,但是老太太殷殷的看着自己,滿滿的都是哀求,眼淚也大顆大顆的往下掉,臉色更是憔悴,她抿了抿脣,雖然沒有立馬走人,但是臉色依舊不怎麼好看:“您想做什麼?”

    老太太已經泣不成聲,說話也磕磕絆絆,最後還是老爺子李玉書開的口:“文煦前幾天去了。”

    吉祥懵了一瞬,好一會兒才知道去了是什麼意思,她杏眸睜的溜圓,完全沒想到李文煦居然去世了。

    半晌,她張了張嘴,看着老太太捂着帕子哭的悽悽慘慘,到底沒說出什麼刻薄的話語,只悶悶道:“兩位節哀。”

    李玉書扯了扯嘴角,好一會也沒能扯出一個笑容,於是他嘆氣說:“其實這十年來,文煦那孩子的性子越來越偏激,做事也越來越不擇手段,我跟老婆子也管不了他,漸漸的,也不怎麼聯繫了,前幾天還是警察找上了咱們,說文煦去世了,是被他那媳婦王芳毒死的。”

    聽到這裏,吉祥忍不住張大了小嘴兒,實在沒想到,李文煦居然是被人毒死的,還被自己的妻子毒死的。

    雖然她年紀不大,但是從上次見面的時候,她也能看出來,那個叫王芳的女人,有多在乎李文煦,這纔多久?怎麼就殺人了呢?

    許是太過訝異了,吉祥嘴上一個禿嚕,直接就問了出來:“爲什麼啊?”

    李玉書又嘆了口氣:“說來都是丟人,文煦那孩子也是自找的,他因爲事業受挫,頻繁被查出問題,也不知道他怎麼想的,攀上了一個挺有地位的女人,想要跟王芳離婚...”

    雖然老爺子沒有講的很明白,但是吉祥也懂了。

    事業受挫應該是爸爸讓人查的,不過吉祥不認爲這有什麼錯。

    如果李文煦自身沒有什麼問題,爸爸也不能胡亂安插罪名,顯然,他的身家本就不清白,這才經不起一點點風浪。

    對於李文煦這種人,吉祥一時也不知道應該如何評價纔好。

    反正她是如何也想不明白,李文煦爲什麼就不能腳踏實地的靠自己,非要靠踩着一個個女人過上好日子。

    如原來的吉雪,比如王芳,再比如現在這個所謂的有地位的女人,明明他自己的腦子也不笨,爲什麼非要走這種所謂的捷徑...

    “那...那您二位今天來是?”通過剛纔短暫的接觸,吉祥覺得這兩位老人的思想還是挺正派的,哪怕說起殺了他們兒子的王芳,態度也很平和。

    這次是老太太開的口:“我們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昨天去警局見王芳的時候,她告訴咱們,文煦以前還有過妻兒,是我跟老頭子沒教育好兒子,是我們對不起你們母女,所以想來看看你,你放心,我知道你跟你媽媽現在過得很好,我們也不會再來打擾,只是想見一見你,再告訴你文煦去了,孩子,你以後不要再有顧忌,好好生活...”

    說着,老太太從口袋裏掏出一個玉鐲,拉過吉祥的手,不顧她的拒絕就套了上去,她眼眶紅腫,滿是皺紋的眼角處緩緩暈出一抹細碎的笑:“別有負擔,就當是一個莫名其妙的長輩,給的見面禮,好孩子,我跟老頭子就回去了,你們自己好好的,至於文煦那邊,就當不認識吧,不祭拜、不惦念,就是陌路人,幫我跟你母親帶一句對不起...”

    說完這些,老太太聲音控制不住的顫抖,眼眶中的淚水又開始打轉,她趕緊低下頭用帕子試了試,才笑着向吉祥道別,轉身與丈夫相互攙扶着往外走。

    迎面就碰見一個瓊姿花貌,昳麗絕世的美麗女人,一個好看到不似凡人的女人。

    老太太一眼就認出了來人的身份,不僅僅是因爲吉祥與她有八分相似的容貌,更因爲,前兩天,他們收拾兒子的遺物時,見到過眼前女人的兩寸照片。

    兒子保存的很好,特意用透明的薄膜封存了起來。

    作爲一個母親,她自然能看得出來,兒子對於照片主人的心思,只是要怨也怨他自己貪心,有這麼好的妻小不知道珍惜,偏偏要走彎路。

    曾經她也怨過世道不公,她與老爺子一輩子教書育人,最後被自己的學生舉報,變成了所謂的壞分子。

    如果沒有那次動盪,他們的文煦或許就不會變成後來那幅面目可憎的模樣。

    不過,隨後她也想明白了,老頭子說的對,還是孩子自己扭曲了心性,畢竟他們其他幾個孩子,一樣受了苦,卻依舊能從艱苦中爬起來,堂堂正正的做人,或許沒那麼優秀,但腰板子是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