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個被世界遺忘、唾棄的地方。
這裏昏暗,陰冷。
不知是不是內心蕭瑟,哪怕是盛夏的六月,那滲入骨縫間的陰冷依舊叫人難熬。
陳良才披頭散髮,形容髒污的側躺在地上,面對着牆,神情麻木的拽緊囚衣,再一次後悔自己的鬼迷心竅。
想他寒門出生,年紀輕輕就中了舉,後來更是娶了如花美眷,過起了大多人羨慕的日子。
他是個有野心的,在面對劉右侍郎拋出橄欖枝時,哪怕心中歡喜吉映雪,他考慮都不曾考慮就應了下來。
在陳良纔看來,不過是娶一個女人罷了,哪怕吉映雪被貶妻爲妾又如何?只要自己的心在她的身上不就好了?
女人最想要的,不就是男人的寵愛嗎?
陳良纔始終想不明白,哪怕淪爲階下囚,他也不覺得自己有錯,除了沒有正妻的體面,吉映雪什麼都不會失去。
他自認爲比那些爲了攀高枝,讓原配‘病逝’的男人要好的太多太多,如果她實在不能接受爲妾,待他身居高位,再扶正便好了,爲什麼吉映雪就是不能理解他的宏偉抱負,爲他隱忍呢?
然而,最叫他接受不了的是,和離幾年後。
他藉着劉翠翠家裏的勢,比同齡人更快的爬上了從五品的官職,眼看岳父就要幫他活動外派,連升兩級,去做一個從四品的知府時。
卻因爲吉映雪的出現,叫這一切全部泡了湯。
之後經年,他與岳父得了聖上的厭棄,再無半絲寸進。
那時候,他是後悔的,當然不是後悔自己的選擇,良禽擇木而棲,他不覺得自己的選擇有錯。
他後悔的是,當時因爲心中的一絲留戀,沒有對前妻下死手。
幾年內,陳良才無數次想,如果吉映雪死了,他沒有給自己留下後患,是不是一切就會不同。
然,世上沒有後悔藥,甘蔗也沒有兩頭甜的。
如今,他淪爲階下囚,也是受了岳家的拖累,若不是他那好岳父太過貪婪,自己又怎會有今天的滅頂之災,
思及此,陳良才忍不住嗤笑一聲,這算不算因果報應?
說來可笑,爲了權勢,他不擇手段的往上爬,不惜拋妻棄子,自以爲攀上了青雲梯,最後不過是鏡花水月一場空。
他又想,如果如果當年在劉右侍郎拋橄欖枝的時候,他拒絕了,憑藉自己的能力,還有前妻家的財力,如今的他會不會又是另一番光景。
不過這個念頭,剛起就被他狠狠壓了下去。
因爲這是他不敢,也不想承認的一點。
“你笑什麼?”此時的劉翠翠全然沒有了以往的富貴模樣,整個人老了不止十歲,三十的年紀,如今看着卻像是四五十歲。
聽見丈夫的嗤笑,劉翠翠以爲是在嘲笑自己,頓時滿臉刻薄,嗓音有些尖利的質問。
陳良才就像是沒聽見一般,依舊揹着身,一動不動的盯着牆面發呆。
他不想面對劉翠翠那張臉,曾經的妻子雖相貌平凡,至少脾氣是溫柔的,哪裏像現在這般,刻薄尖酸。
不陳良才心中冷笑,或者這纔是劉翠翠的真面目,以前不過是隱藏的好,他院子裏那些死去的美人兒,說不得就是這女人害了的,這般想着,他心中越加想念起前妻的好來。
自從下了獄後,孃家的人怨她,怨她當年一門心思要嫁給陳良才,惹的聖上不喜,以至於老爺子到處貪污,想要湊出大筆銀兩送禮,好在致仕前,再往上攀爬一級,重新獲得皇上的重用。
而自己的丈夫,甚至她當寶貝一般養大的兒子也恨她。
突然像是想到什麼般,劉翠翠眼中浮現了陰鷙的惡意,如毒蛇吐信般,臉上也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對了,差點忘了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了,關於吉映雪那個賤人的”
說到這裏,劉翠翠故意停滯了一下,眼睛也死死的盯着陳良才的背影,見他身形僵了下,她心中的恨意越加強烈:“她啊,死了,被臭乞丐輪番姦污後,剝光了扔到大街上供人欣賞了,怎麼樣?你高不高啊!”
陳良才猛的轉身,狠狠的掐着劉翠翠的脖子,將她那些骯髒的話也給掐斷。
“你怎麼敢?”陳良才眼神赤紅的看着,被自己掐的上不來氣的劉翠翠,整個人暴戾恐怖,他是希望吉映雪死,畢竟若不是她的原因,自己也不至於落魄至此。
但是,卻不應該這麼死,吉映雪曾經是他的妻子,哪怕和離了,那也是他陳良才的女人,自己的女人死的這般不光彩,簡直就是往他的臉上拉屎,叫他如何忍?
“咳咳放放手咳”劉翠翠掰着男人的手,奮力掙扎。
“幹什麼呢?幹什麼呢?趕緊放手。”看守監獄的小卒聽到這邊的動靜,快走過來,隔着木柵欄甩了兩下鞭子,怒聲喝罵。
陳良才瑟縮了下,手上也鬆了開來,然後猛吸幾口氣,調整好了情緒,退到牆邊,再次面對着牆壁,不再多看劉翠翠一眼。
這廂劉翠翠躺在地上,狼狽的咳嗽掙扎半天才緩了過來,而她那心肝寶貝的兒子,就跟沒看見一般,抱着膝蓋傻愣愣的對着外面發呆
劉翠翠一時悲從中來,她好容易搶來的丈夫,她當成命一般護着的兒子,沒有一個將她放在心中
若不是自己被抓起來之前,就已經找人去糟蹋了吉映雪,她這會兒真不一定能熬得住。
突然,在劉翠翠躺在地上默默流淚的時候。
牢頭有些諂媚的聲音響了起來:“王爺,牢裏髒污,您仔細腳下哎!”
“行了,閉上你的嘴,只管在前頭帶路,哪裏那麼多的話。”又一道溫潤清朗的聲音響起,語氣中滿滿的嫌棄。
“是是是,小的掌嘴”
王爺進監獄,這可是少有,被關在牢房的犯人們紛紛探出腦袋看稀奇,想要看看是哪位王爺。
就連眼神麻木的陳良才也麻利的站起身,並且迅速扒拉幾下頭髮與衣服,企圖讓自己看着整潔一些。
他想,不管是哪個王爺,說不得這是一個機會,他雖然也貪污了,但那是礙於岳父的淫威,他是無辜的呀。
這般想着,他的腰板都忍不住直了幾分。
老天惜他,像是聽到了他心中的訴求一般,那一行人真的朝着他這邊走了過來。
陳良才總算看清了來人的面容。
是賢王!
陳良才眼中的歡喜幾欲癲狂,當今聖上極爲寵愛的賢王,只要他說服賢王,那麼他想出去,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情,這般想着,他看向來人的眼神越加火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