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實就是,我們因爲車禍相遇,我因爲責任和你組隊,再後來的相處中,把你當成了可以性命相托的夥伴。”沈澤洵的神情有些深沉:“小涼,人大多數時候是一種自私的生物,很多的相識相知,從一開始的時候,可能是因爲其他的原因,比如說責任、愧疚、利益……
一見如故這種事情,實在是太少見了,就算有,大多是也只是乍見之歡,想要做到久處不厭,從一而終,可以說是少之又少。”
“沈澤洵,如果有一天,你們發現,你們所認識的我,不是真正的我……”餘涼攥緊了手裏的牛奶。“甚至,我們不是朋友,而是互相對立的存在,你會怎麼辦?”
“怎麼可能——”沈澤洵沒有將餘涼的話放在心上。“我們永遠不會對立的,你這小腦袋在想什麼?”
“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餘涼不願意看沈澤洵的眼睛。“你也說過了,人都是自私的生物,爲了所謂的利益,反目成仇這種事情屢見不鮮。”
“那是對別人來說——”沈澤洵拍着胸脯保證。“我永遠都不會與小涼成爲敵人,我們可是最好的夥伴——”
“如果我與正義爲敵,你會怎麼選擇?”餘涼打斷了沈澤洵的話,更是打斷了他這些天真的幻想。“沈澤洵,人是有很多面的,你真的認爲自己瞭解我嗎,若真的到了讓你抉擇的那一天,我希望你——”
餘涼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背對着他,着重的強調了一遍:“若真是有那麼一天,不要選我,不值得,也沒必要。”
說罷,頭也不回的上了樓。
沈澤洵沉默的看着餘涼決絕的背影,就算是神經大條的他,也察覺到了有什麼他不知道的事情,正在悄悄的發現,而他,阻止不了——
他想上前去拉住餘涼,可大腦好像忘記下達指令了,整個身體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系統,讓瑟鬱帶着沈青山過來吧……”回到房間的餘涼嘆了一口氣。“早些讓這一切結束吧,我——有些累。”
“已經通知過了……”系統察覺到餘涼心情不好。“小主人,我不理解,爲什麼一定要這樣做——”
餘涼坐在牀上,打量着房間裏的一切,一向冷淡的眼中帶着不捨和眷戀,只是一瞬間就被堅定所取代。
“一開始的時候,我被沈青山爲了正義甘願放棄復活的氣魄感動,將他收爲了魔僕。”餘涼收回目光,平靜的躺在牀上。“我以爲這樣的結局會很美好,可惜,一切並不如我預期的那樣發展……”
沈青山心中的正義與懲罰世界的規則產生了很大的衝突,這也讓餘涼意識到,即便暫時成爲人類,她的立場始終都是站在人類的對立面,在人類——包括沈青山的眼中,她和身後的惡魔們代表的始終都是惡的一面。
沈青山接下來的一系列舉動更是證明了她的猜想。
她解釋過,自己是審判者,是代表天道平衡這世間的善惡。
可這又能怎麼樣,人類呀,始終遵循着自己的本能,去做他們狹隘目光中認爲正確的事情。
“我們與人類之間,從根源上就是不同的。”餘涼說的很輕,像是在告訴系統,又彷彿在安慰自己。“你看這一路下來,即便我露出了這麼多的破綻,只要他們堅信我是人類,就無條件的相信我。
我在想,他們知道我是惡魔之後,還會這樣對我嗎,就像鮑石,即便表現的再和善,他們還是會防備,只是因爲,我們是惡魔,非我族類啊——”
“可是他們對小主人你——還不錯。”餘熱雖然對人類並不感冒,但它能察覺到小主人的心情很不好。
“我不否認他們對我的好,也想盡了辦法去回報。”
所以纔會有這個世界的存在。
“原本就是計劃着這個世界之後,就讓他們進入審判世界,我也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
我在想,冥冥之中,他們兩個會不會是天道對我的考驗……”
審判者的身份太過特殊,她以人類的身體、惡魔的身份去審判人類,稍有偏頗,便會失去公正。
所以,遇到司泊彥和沈澤洵,和他們經歷這一切,最後看她會如何抉擇,這是一個漫長又龐大的考驗。
“那小主人準備怎麼抉擇?”餘熱有些緊張。
她擔心餘涼不會站在惡魔的立場上,去偏袒人類,又擔心餘涼過於站在惡魔的立場上,受到天道的懲罰。
“不知道,我其實並不清楚該怎麼做,也沒有人告訴我這些。”
她也只能自己一個人摸索着,是對是錯,好歹——只是她一個人承擔……
“小主人別怕,懲罰世界和深淵所有的惡魔都會站在你的身邊——”餘熱用盡自己所有的魔力,幻化成一個小小的實體,暫時得以離開鏡子,飛到餘涼的脖頸旁,抱住了她。“餘熱也會一直陪着小主人,永遠也不分開。”
第二天,纔是真正的決戰時刻。
司泊彥一大早就回到了別墅。
餘涼終於有機會把昨天探聽到的情報告訴他。
“一切按照計劃行事……”司泊彥看起來格外的平靜,可就是因爲這種平靜,才顯得不正常。“小涼,可以拜託你去商場等着,若是見到我的母親,就儘量攔着她……”
“若是攔不住呢?”餘涼沒有盲目的答應。“你應該已經清楚了,有些結局,改變不了。”
“盡力吧……”說出這三個字的時候,司泊彥的聲音是他自己也難以想象的顫抖。“我還是想試一下。”
就算知道結局,就算一切的努力都毫無作用,就算要再一次親眼目睹至親之人死在自己面前。
“好——”餘涼揹着一個小揹包,沉默着離開了。
沈澤洵看着她的背影,昨晚的恐慌再一次涌上心頭。
他想拽住司泊彥,告訴他餘涼昨天的異常,讓他快想想辦法,要不然,他總覺得餘涼要離開他們了。
可見到司泊彥比哭還難看的臉色,又將所有的話壓回了心裏,嘆了一口氣,離開了別墅。
他還要去警局那邊,協助警察找到組織安裝的炸彈,以及抓住那個在別墅周圍探查的綁匪頭子——
整個別墅只剩下司泊彥。
他沒有在裏面停留多久,又匆匆回到了老宅。
“一大早就跑出去,現在纔回來,你這是跑到哪裏去了?”司媽媽見到兒子回來,摸了摸他額頭的汗水。“趕快去洗一下,這麼一身的汗……”
“這就去洗。”司媽媽想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司泊彥就當她什麼都不知道。
在司媽媽的注視下,司泊彥轉身上了樓。
“媽,我突然很想喫你做的手擀麪,可以嗎?”
司泊彥是背對着司媽媽說的,至少背影看起來,只是微微的有些顫抖,沒有人看到他臉上的痛苦。
司媽媽愣了一下,一瞬間就全部都明白了。
“好,媽媽現在就去給你做——”
“謝謝媽媽。”司泊彥嚥下涌上心頭的難過,一步一步,認真的走上臺階,讓自己看起來自然一些。
司媽媽做了整整一鍋的手擀麪,司爸爸下樓的時候,就看到兒子在埋頭苦喫。
“好啊,又揹着我喫好喫的。”他利落的從廚房拿來空碗,和司泊彥搶着喫。“你小子,就知道使喚你媽。”
他平時再想喫,也都會忍着,生怕自己親親老婆累着。
“別吃了——”司媽媽看着司泊彥已經吃了整整兩大碗,紅着眼睛提醒。
若是平時,她肯定會說,喜歡喫媽媽下次再給你做,可這一次,她說不出口。
“我好久都沒喫到媽媽做的手擀麪了,怕自己忘記了這個味道,再讓我喫一些吧。”司泊彥又給自己裝了一大碗。“我只是想將這個味道再記得深刻一些……”
司爸爸吃麪的動作頓了頓,他慢慢的擡起頭,望向將臉埋在碗裏的兒子。
從他的角度,正好看到有幾滴晶瑩的液體滴落在麪湯裏。
被威脅,被告知去和綁匪談判時,他全程都十分的淡定,僅僅是這一秒,他徹底慌了。
“到底怎麼了,你們告訴我呀——”司爸爸無措的看向司媽媽。“我錯了,我不該瞞着你,老婆,你是不是做了什麼不該做的決定,你和我說好不好,我可以解決的,所有的一切我都可以解決的,我求求了——”
“你呀,還是老樣子。”司媽媽嘆了一口氣。“從我們確定關係開始,你就喜歡什麼事情把我放在第一位,處處照顧我,保護我……”
想到那些美好的回憶,司媽媽的臉上滿是幸福,她將目光落在司泊彥身上,笑着道:“小彥,你知道你爸他爲什麼總是看你不順眼,小時候還老嚇唬你嗎?
不是因爲你的存在,搶走了我的關注,而是我在生你的時候,險些難產,你爸爸始終對此耿耿於懷——”
司媽媽又將目光放到司爸爸身上。
“一直都是你在保護我,這一次,就讓我來保護你們吧。”
“不行,我不同意你去。”司爸爸掙扎着站起來,卻發現渾身使不上一點力氣。“若拂,你聽話,其他的什麼事情,我都可以聽你的,唯獨這件事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