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而瘋癲，時而深情。
“小山乖，媽媽帶你回家——”
村民們帶着巖瘸子過來的時候，就看到瘋婆子一個人在原地手舞足蹈。
“孩子他娘，你在這做什麼？”巖瘸子一瘸一拐，卻又快速的走過來，拉住了瘋婆子。“跟我回家去吧，我給你煮了雞蛋。”
以往只要巖瘸子過來，瘋婆子就會安靜的跟着他離開，這一次，瘋婆子卻一反常態，甩開了他的手。
“我要帶着小山一起回家……”瘋婆子拉着巖山的手，小心翼翼的望着他。“小山跟着媽媽回家，喫雞蛋——”
村民們只看到瘋婆子對着空氣喃喃自語，都在唏噓她的瘋病又加重了。
“好，我們帶着小山一起回去喫雞蛋。”巖瘸子順着瘋婆子的話哄着她，蒼老的聲音中帶着溢出言語的溫柔。“你拉着小山，我拉着你。”
“小山……”瘋婆子見巖山並不回答，眼巴巴的看着他。
巖山卻望向餘涼，見到她微微點頭後，才答應了瘋婆子：“媽，我們回家——”
聽到兒子的回答，瘋婆子忍不住又想手舞足蹈，這一次，她忍住了。
因爲她的兩隻手，一隻被她的丈夫拉着，一隻拉着她的兒子。
爲了等這一天，她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好在讓她等到了。
巖瘸子不知道的是，他期盼了十幾年的團圓，也在這一刻達成了。
一家三口就這麼手拉着手，慢慢的走回村子裏。
停在原地的村民們看着他，都無奈的的搖了搖頭。
“多好的一家人，怎麼就遇到這攤子事。要是小山沒有走丟，就憑巖瘸子那股拼勁，這日子還不知道過得有多好呢。”
“是啊——”旁邊的人也在感嘆。“如果真的那樣，巖瘸子這條腿說不動就不瘸了，當初也是爲了找小山，才被撞斷的一條腿，現在瘋的瘋，瘸的瘸，這老天爺怎麼專挑這一家子霍霍呢。”
“麻繩專挑細處斷，厄運只找苦命人，這老天爺呀……”說話的人長嘆了一口氣，對着衆人揮了揮手。“都散了吧，還是老樣子，大家能幫的就搭把手，不能幫的也不要落井下石，誰還沒有落難的時候。”
村民們的這些話，被餘涼通過系統，一字不漏的傳進了巖山的耳朵裏。
巖山沉默着，沒有做出任何迴應。
巖瘸子拉着妻子回了家。
巖山站在門口張望了一遍這間破舊的房子，這是他很小的時候，就夢寐以求的家，雖然沒有想象中的那麼華麗，甚至很破舊，他卻對這裏充滿了好感。
瘋婆子在門檻哪裏看着他，像是等着他進來。
巖山不再觀望，走向了她。
屋裏面可以說更是破舊，幾乎沒有一件東西是新的，卻很乾淨、整潔。
其實從瘋婆子穿的乾乾淨淨的衣服、花白的頭髮被整齊的編成了兩股麻花辮就可以看出，巖爸爸是一個熱愛生活的人。
他從土鍋裏拿出唯一的一個雞蛋，剝好了放在瘋婆子面前。
“在外面這麼久，餓了吧，雞蛋有營養，快喫吧。”
瘋婆子拿起雞蛋，並沒有立即送到嘴邊，而是看着坐在旁邊的巖山，將雞蛋放到了他的面前：“有營養，小山喫……”
巖瘸子嘆了一口氣，將雞蛋拿了回來，重新放到瘋婆子面前。
“小山出去玩了，你先喫。”
“小山就在這裏。”瘋婆子指着巖山的方向，又將雞蛋拿過去。“小山喫，媽媽不餓。”
巖瘸子朝着妻子指的方向看過去，那裏空蕩蕩的一片。
但爲了照顧到老婆，他也只能假裝看到。
“是，小山就在這裏，但是小山不喜歡喫雞蛋，你幫他吃了好不好？”
瘋婆子看向巖山，眼中滿是詢問。
“他——說的對，我不喜歡喫雞蛋，媽，你幫我吃了吧。”
瘋婆子望着巖山，呆呆的點點頭。
“小山叫我喫什麼，我就喫什麼。”
說罷，乖巧的拿起雞蛋，在兒子和丈夫的注視下，很快的解決了。
巖瘸子又將米粥放在瘋婆子面前，除此之外，飯桌上還有些鹹菜，這就是他們今天的晚飯。
“喫完飯，你先睡覺，我還有一些木活沒幹完，等這陣子忙完了，攢下來的錢就又可以出去找小山了，你要聽話，知道嗎？”
他輕聲的叮囑着，生怕語氣重了一點，會嚇到瘋婆子。
“不用找小山，他回來了。”瘋婆子連忙對着巖瘸子解釋。“不用——辛苦了。”
巖瘸子不明白，今天的老婆怎麼這麼一番常態，總說他們的兒子小山回來了。
以前都是吵着要去找小山，只要他一說加班賺錢，出去找小山，她就會安靜下來，聽話的做完他安排的所有任務。
“你的時間不多了。”餘凉估算着現在的時辰，想到手裏還積壓了那麼多審判書，提醒巖山。
“我想和我——爸告個別，可以嗎？”巖山身上的戾氣消失的無隱無蹤，整個人都變得平和起來，完全沒有了之前的暴戾。
餘凉看了他一眼，算是默認了。
她走到巖瘸子面前，食指對着他眉心虛空一點，一小團魔氣從眉心鑽入了他的身體。
巖瘸子覺得額頭一涼，眼睛開始有些不對勁。
妻子經常看的地方，好像真的有人坐着一樣。
他不可置信的揉揉眼睛，以爲是工作太累，出現的幻覺。
隨着眼前的虛影越來越凝實，巖瘸子終於看到了桌上坐着的第三個人。
“你是……”
他的心中有了猜測，雖然並不確定，但眼淚已經先一步流了下來。
“爸，我就是小山。”巖山站起身，緩緩走到巖瘸子面前。
“我知道這些年，你們爲了找我，吃了很多的苦。”
巖瘸子望着巖山，站起身，輕輕的摸着這張和他年輕時候有七分像的臉頰。
“真的是小山回來了——”他的聲音顫抖的厲害，固執的不肯眨眼，生怕眼睛一閉上，眼前的兒子就不見了。
“對不起——”巖山跪在了巖瘸子面前。“是我誤解了你們。”
“這是幹什麼，快起來。”巖瘸子連忙將巖山扶起來。“這麼多年了，想不到還能見到你，知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