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隊的生活是枯燥的,徐蕊被分到了醫療兵的行列。
因爲暫時沒有打仗,所以過得也比較清閒,偶爾會有士兵們生一些小病,自有正經的軍醫在忙碌。
可徐蕊卻並沒有因此放鬆下來——不斷有敵軍的消息傳來,大夏國的哪一座城市被佔領了,哪一個村莊的人被屠殺了……
軍隊的氛圍也日漸凝重。
士兵們雖然沒有說什麼,但每日更加辛苦的訓練,無聲的表達着他們的憤怒。
所有人都憋着一口氣,爲那些犧牲的、正在受苦的同族們報仇。
好在,並沒有讓他們等很久,軍隊接到命令,要去奪回最近的一座城。
徐蕊拿着地圖,在周邊比對了一下,最近的一座城,就是蘇城,那是弟弟唐莫和胭脂店老闆犧牲的地方。
“徐蕊姑娘,我知道你想爲家人報仇——”
這是徐蕊在隊伍裏認識的一個小士兵,平時經常幫助她們搬東西,一來二去就熟識了。
“我們這裏的所有人,都想爲千千萬萬死在敵軍刀下的同胞報仇,但是,報仇並不會是你的全部,仇恨要銘記,可它只能是一個目標,而不是你生命的全部。”
小士兵看出了徐蕊已經被仇恨佔據了內心,今天特意趁着休息的時間,來開導她。
“戰爭是殘酷的,你別看大傢俬下里嘻嘻哈哈的,可他們都明白,一旦開戰,誰也不能保證,一定會活下來。”
小士兵語重心長的說着,像是想到了什麼殘酷的畫面,原本平靜的臉上,滿是悲痛。
“我和你說這麼多,只是想告訴你,趁着還有幾天平靜的日子,好好的珍惜當下,別把僅剩的時間浪費在痛苦的回憶和無休止的仇恨中。”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徐蕊感受到了小士兵最純粹的善意,微微的笑了笑。
這是她親眼見到唐莫和胭脂店老闆死後,露出的第一個笑容。
“我會好好的珍惜眼前的平靜生活,謝謝你的提醒……”
“這沒什麼。”小士兵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髮,露出一排大白牙,顯得有些憨傻。
兩人靠在草垛子上,擡頭看着湛藍的天空,心中一下子寧靜下來。
“你說,我們會勝利嗎?”雖然是這麼問着,但小戰士的眼中始終帶着澄澈的希翼。
沒有人知道這場守護家國的保衛戰能不能成功,但是,爲了大夏國人以後不再受到戰爭的困擾,爲了他們可以生活在一個不被壓迫的世界,即便看不到希望,也會義無反顧的拿命去搏一搏。
一瞬間,徐蕊好像感到受到了小士兵的決心,那種爲了一個目標,不顧一切,拼盡所有的大無畏。
她想到了現代安逸的生活,人們無憂無慮,心安理得享受先輩們用生命換來的生活,一瞬間,她突然有些明白,自己爲什麼會來到這個時空。
“會勝利的,我們一定會勝利。”徐蕊的聲音中帶着肯定,看向小士兵的眼中滿是誠懇和認真。
小士兵再次露出兩排牙齒。
“看你的表情,就好像已經見到過勝利後的世界一樣,雖然你這麼說,我很開心。”
徐蕊仰望着天空的眉眼漸漸放鬆了下來。
她沒有看小士兵,卻微微的點了點頭。
“嗯,我曾經夢見過。”
小士兵好奇的轉頭看向她。
“那你說說,你夢裏,勝利後的世界是什麼樣子的?”
“那裏呀——”徐蕊回憶着現代的生活。“沒有那麼多的國家,只有一個大夏國;沒有戰爭;也沒有壓迫。大夏國在其他海外的國家中有着相當高的地位,是一個大家都不敢輕易欺負的存在。
每個人都能喫飽穿暖,在滿足了物質上的需求後,人們開始天馬行空的創作,各種豐富人們生活的物品也隨之出現。巴掌大小的鐵盒就可以聯繫地球另一端的人,道路是整潔、乾淨的,衣服是舒適柔軟的,各種高樓大廈平地而起,穿梭在裏面的人們絲毫不用擔心會因爲戰火失去生命。”
“那可真是夢想中的世界啊——”小戰士的臉上滿是嚮往。“那百姓們一定生活的非常幸福,真想親自去看一下你夢中的那個世界。”
“會有機會的。”徐蕊像是想到了什麼,無奈的搖搖頭。“雖然沒有了戰亂的喧囂,但人們也有了新的煩惱,繁忙的工作,快速的生活節奏,每個人都想要更好的生活,所以每天都很忙碌……”
“即便這樣,我也很想去那個世界看看。”小士兵沒有被徐蕊的話嚇到:“就算有煩惱,也是幸福的吧。”
“也是——”徐蕊贊同的點點頭:“比起現在,確實很幸福了。”
“話說,若是我們勝利了,那個時候,你想做什麼?”小士兵突然想到。“我先說,我想做一名木匠,做板凳、椅子、桌子、牀等等,各種常規的也好,稀奇古怪的也好,只要是自己做出來的,就很開心了,我從小就喜歡這些,我的父親也是一名木匠,他的技藝非常的高超,若是……”
“若是他沒有被敵軍殺死,現在也應該是一名非常有名的大師了吧,說不定已經有了好多的徒弟,我也是其中一個。”
“那我就真心的祝福,你的願望可以實現。”徐蕊真誠的看着小士兵:“到時候,我若是請你幫我做東西,可要算我便宜一些。”
“如果真的有那麼一天,你去打東西,我不要錢。”小士兵傻笑着……
自那天之後,徐蕊整個人都開朗了許多。
可惜,安穩的日子也走到了盡頭。
這是徐蕊第一次親眼見到大戰,幾乎是戰鼓敲響的那一剎,眼前的世界就從人間來到了地獄。
雖然她只是個軍醫,不用衝鋒在第一線,可不斷送過來的傷員,包了一層又一層還是被鮮血染紅的繃帶,士兵們痛苦的哀嚎聲此起彼伏。
不斷的有人死去,不斷的有人被擡過來,又被擡出去。
不遠處的戰火還在繼續,徐蕊來不及多想,機械的包紮止血,已經忙得腳不沾地。
可即便這樣,人手還是不夠。
布條用完了,藥也用光了,新的傷兵還在源源不斷的送過來,寬敞的房間被堆得滿滿的。
徐蕊一邊紅着眼,一邊保持鎮定,儘可能的去救治更多的人。
這場戰打了三天三夜,終於把失去的蘇城搶了過來。
回到和唐莫生活的小屋子裏,她忍不住失聲痛哭。
“放心吧……”她摩挲着房間裏唐莫用過的物品。“你的夢想,我來幫你實現。”
她並沒有在蘇城待多久,就隨着軍隊快速轉移。
小士兵僥倖在那場戰鬥中活了下來。
此刻的他,身上綁的白色布條隱隱可以看到血跡,渾身傷痕累累。
“我殺了十幾個敵人……”小士兵似乎察覺不到自己的傷口,開心的對着徐蕊炫耀。“以後有危險,你躲在我身後,我保護你。”
“你先保護好你自己的。”徐蕊笑着搖搖頭,可笑着笑着,眼淚就掉了下來。
她連忙轉過頭,悄悄的擦了擦眼角。
經過這一場戰爭的洗禮,所有人都變得成熟起來。
第二場戰役很快就開始了,隨即是第三場、第四場……
原本龐大的隊伍越來越小,身邊的士兵們一個個倒下,又有新的士兵衝上去。
最終,徐蕊親手拿起了武器,走上了戰場。
“你過來幹什麼,快回去——”小士兵還在苦苦的支撐着。
盾被打掉了,長矛也不知所終。
士兵們絲毫沒有退縮,拿起腰間最後的武器——大刀,朝着敵人衝了過去。
前排的人倒下,後排的人立即補上。
前赴後繼,不畏生死的勇氣,震盪在天地之間。
“小心——”
徐蕊僥倖的殺了一個敵軍,卻沒有注意到另一邊,小戰士迅速衝了過來,替她擋住了敵人的刀,自己卻被旁邊的長矛刺中。
多了這一處傷口,減緩了他的行動,周圍的敵人趁熱打鐵,不斷的在小士兵的身上留下傷口。
可小士兵始終將徐蕊擋在身後,用他瘦弱的身軀,擋住了敵軍所有的進攻。。
和快,他便已經堅持到了極致。
他無力的看着自己被長矛刺穿,回頭看了一眼徐蕊,眼中有遺憾。
“活下去——”
這是他留給徐蕊的最後一句話,便和唐莫、胭脂店老闆一樣,死不瞑目。
“你說,我們會勝利嗎?”
“會的……”
“真想親自去看一下你夢中的那個世界——”
“若是我們勝利了,你想做什麼?”
“我想做一名木匠,那是我小時候就有的夢想……”
“活下去——”
最後三個字不斷的在徐蕊腦海裏回放。
那個總是開導她,會陪着她聊天,笑的一臉憨傻的小士兵,也死在了她的面前,同樣的,也是爲了保護她。
徐蕊看着緩緩倒下的屍體,如同發瘋一般,衝向了離她最近,長矛還刺在小戰士身體上的敵人。
終於,她如願的殺死了那個敵軍,同時也被其他敵軍的長矛刺穿,倒在了小戰士的身旁。
“那已經是上一代的恩怨了,我們要大度的去原諒……”
意識的最後一刻,她想起了自己曾經說過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