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亮起一束光,就出現一個人。
嘈雜的觀衆區突然安靜下來,小孩子也回到了座位上,睜大眼睛看向舞臺。
班主一臉的驚恐,想上去阻止什麼,渾身卻像是被禁錮了一般,動彈不得。
調音室無人動彈,可舞臺上的背景音樂緩緩升起,或輕緩、或急切,臺下的觀衆們忍不住沉溺其中,唯有班主只覺得毛骨悚然。
尚顏表情真摯,每一個動作和神情都做到了極致,這是一場以生命爲代價的表演。
這羣爲了夢想而付出一切的少年們,跨越了重重障礙,越過了流言蜚語,甚至走出了時間,僅僅只是爲了站在舞臺上,將最美的一面呈現出來。
就連平時看起來不正經的白楠,臉上也滿是肅穆和認真……
無疑,這是一場成功的演出。
與之前略顯平淡的落幕不同,隨着燈光暗下去,不知道是誰開的頭,全場響起了熱烈的掌聲。
在這場表演中,所有人都看到了生命在綻放……
“你現在還覺得,他們只是一羣靠着外貌投機取巧的小白臉嗎?”餘涼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到了班主的身旁,聲音帶着淡淡的陳述。“你認爲自己輸在了哪裏?”
演出結束,班主身上的禁錮被解除,他跪坐在地上,聽到餘涼的話,擡起頭帶着些茫然。
“傳統並不代表被捨棄,也會有一些固執守着它們的觀衆,可是,一旦表演中摻雜了一切其它的東西,那麼味道就變了。”
餘涼看着臺上那羣玫瑰一般的少年,滿是欣賞。
“他們的成功,除了日復一日,不厭煩的苦練,還有那顆因爲舞臺最純真的心——”
說完,不再理會陷入沉思的班主,徑直走到舞臺邊,對着尚顏衆人淡淡的笑了笑。
司泊彥、沈澤洵和白楠、沈正飛他們見到餘涼,立即走了過來。
“小涼,我們表演得這麼樣,厲害吧……”
白楠興沖沖地圍着餘涼繞圈,一副快點表揚我的樣子。
“非常精彩……”
雖說是回答白楠的話,餘涼的目光卻落在舞臺中央。
尚顏他們正對着餘涼揮手,卻沒有走過來。
“很開心能讓你看到這場演出,一切終於結束了——”
尚顏的語氣中滿是解脫的快感。
“還有就是——謝謝了。”
謝謝你讓他們跳出這個輪迴,不用一次又一次地被殺害,一次又一次地看着夥伴們死在面前,卻又不得不被這個世界的規則左右着,完成劇情。
“終結這些世界是我的責任,實際上,我也沒做什麼……”
餘涼對着他們點點頭,學着他們的樣子揮了揮手,看着大家的身影緩緩消失。
“人類的感情,還是那麼的莫名其妙呢……”
旁觀了一切的吳卓,坐在舞臺下方的臺階上,笑着感嘆。
他的旁邊是一早就在這裏看熱鬧的曹雷等人。
這段時間,逃生者們已經全部知道了餘涼的身份。
“這句話從你嘴裏說出來,怎麼就那麼奇怪呢……”
白楠攤開手,聳聳肩。
一個世界下來,關於門衛大叔的濾鏡已經消磨得差不多了。
“一個十惡不赦的壞蛋頭頭,在讚美着人類的光芒,誰願意相信?”
“別這麼說,誰說壞蛋就沒有善心呢。”吳卓對於白楠的嘲諷顯得格外平淡。“還是那句話,這個世界上的善與惡都不是絕對的,只是立場不同罷了。”
餘涼沒有加入他們的討論,轉過頭看向班主一行人。
尚顏他們消失後,黑霧開始蔓延在整個劇院,所過之處,橫屍遍野,無一人生還,如此纔是這個世界正真的結局,而班主是最後一個。
這個因爲傲慢與嫉妒變得不擇手段的人,終於還是付出了代價,沒有人知道他死前有沒有後悔,或者連他自己也不清楚……
如果說尚顏是玫瑰,班主恰似松柏一般——堅韌卻也固執。
松柏長在陡峭的懸崖,面對的是極其險惡的環境,因此理解不了玫瑰的嬌弱,也不明白他們爲什麼開得那麼豔麗。
班主無疑是錯了,可他的錯又有一些必然,是舊事物走向新事物的趨勢。
眼前的世界開始坍塌,沈正飛、吳卓等人來不及反應,就被踢了出去。
“我們也離開吧……”沈澤洵鬆了一口氣,走到餘涼麪前,齜着大牙。“我可是迫不及待地想看沈正飛被審判時候的表情……”
餘涼擡眸看向他,最終還是什麼也沒說。
她總覺得自己應該說些什麼,可又不知道該怎麼說。
鄭重其事地去說離別嗎?
會不會太嚴肅了一些……
餘涼的性格告訴她,這有些矯情。
他不知道發生了,但看餘涼的表現,顯然不想開口,雖然他主動問的話,也能得到答案。
審判空間內,餘涼難得的沒有第一時間拿起審判書,而是不緊不慢地觀賞着周圍一個一個小世界。
白楠和沈澤洵不明所以,但還是跟在她的身後,興高采烈地討論着。
“這個世界看起來好高檔……”
“這裏竟然還有古代的世界,不知道以後有沒有機會進去看看……”
“快看這個世界……”
……
司泊彥沒有催促,安靜地跟在三人後面。
“可惜我們經歷過的世界,都已經消失了——”
白楠遺憾搖搖頭。
“不然,偶爾回憶一下倒是也不錯。”
“還是不了吧——”沈澤洵不贊成地搖搖頭。“回憶可以,但小世界就沒必要存在了,裏面都是一些可憐人……”
白楠愣了一下,贊成地點點頭。
“那倒也是,只是爲了回憶,而讓他們一直循環在痛苦之中,確實殘忍了。”
餘涼默默地聽着兩人的爭論,微微勾起脣角,卻又在一瞬間想到了什麼,無聲地垂了下去。
司泊彥將她的一系列舉動看在眼裏,更加確定,在他們準備演出的那一段時間裏,發生了什麼。
審判之地就那麼點地方,饒是餘涼再怎麼慢吞吞的,也看完了。
默默在心裏嘆了一口氣,拿起桌上的審判書。
白楠、沈澤洵和司泊彥他們也恢復了正色。
吳卓,一個迷失在善與惡之間的可憐人,他的父親是一個只知道喝酒、賭博,輸了還會打老婆孩子的家暴男,母親性子懦弱,從來都不知道反抗,或者說,那個時候的女子,根本不懂得什麼是反抗。
因爲經常滿身的傷,在學校也被同學排擠。
吳卓在這樣的環境中長大,很小就認識了這個世界的黑暗。
幸運的是,他有一個真心疼愛他的老師,在那段黑暗的童年中,老師是他唯一的光。
可惜,這份光,也早早地熄滅了。
吳卓親眼看到老師因爲反抗丈夫的家暴,失手殺了他。
他不明白這個世界上,爲什麼有那麼多的惡,只是眼睜睜看着正義的警察們將老師帶走。
從此那道光消失在了吳卓的生命中。
可老師明明沒有錯,不是嗎?
她是那麼的善良,即便失手殺了人,也只是解決掉一個人渣而已。
在吳卓的眼中,老師的行爲是正確的,是正義的,可爲什麼所有人都覺得是老師錯了。
這個問題在小小的吳卓心中困擾了很久,並跟隨着他慢慢長大。
以後的日子裏,他開始不斷地去驗證善與惡的界限,父親、母親是他的第一場實驗。
那一年,一個母親爲了保護自己十二歲的孩子,親手殺了家暴自己的丈夫,然後在所有人的唏噓中,受到了正義的懲罰……
沒有人知道,這看似合理的真相背後,是一個十二歲的孩子在推動着一切。
“原來,光明與黑暗是沒有界限的——”
十二歲的吳卓得出了這樣的一個結論。
“過早地接觸到黑暗,確實會讓人迷失其中——”
想到吳卓時不時瘋癲的模樣,司泊彥倒也能理解。
“所以說,還是要從孩子抓起,杜絕家暴,一個好的成長環境很重要。”
沈澤洵和白楠站在旁邊,贊成地點點頭。
餘凉沒有說什麼,審判天平衡量之後,緊接着拿起下一張審判書。
曹雷,外號雷子,一個頭腦簡單,卻立志成爲人人都害怕的惡人。
偶然的一次中獎,讓他的父親成爲了所謂的暴發戶,靠着這筆錢,家裏開了一個酒店,因爲經營得當,生意倒也越發紅火。
初中的時候,曹雷的父母離異,他跟着父親。
很快,父親又娶了一個新的妻子,他也因此多了一個後媽。
後媽很好,對他十分寵溺,尤其是在生了一個弟弟之後,對他更是縱容的沒有下限。
有了後媽的‘關愛’,原本成績還算可以的曹雷一落千丈,學會了抽菸、喝酒、打架,將紈絝子弟那一套表現的淋漓盡致。
每次父親打他,後媽都會心疼的攔下來,背後再塞給他更多的錢,讓他暫時‘離家出走’,出去躲一陣子。
不知道什麼時候,曹雷和他父親的關係已經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甚至見面,連一句心平氣和的話都沒辦法說。
直到,偶然有一次,曹雷聽到後媽與弟弟的對話,才讓他明白——原來看起來善良溫柔的人,也可以那麼虛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