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聽大哥說才知道,那竟是名動天下的少林無嗔大師和少林寺羅漢堂十八羅漢。
他們來島上的確就是來化緣的,不過,化的是來生緣。
當日一場血戰,或者說是屠殺才更確切。時至今日,李華回憶起那時的情景仍然肝膽皆顫!
危亡關頭,大哥陳守義拉着李華鑽進了地道,後面只跟上了十幾個兄弟,他們逃到了海邊,開始了漫漫下西洋的旅程。
當初,李華在中原的時候也曾經聽說過關於大哥陳守義的風言風語,可都沒往心裏去。
可如今仔細想想,那些傳聞好像不是空穴來風。
由於這些事情是大哥陳守義的隱私,大哥不說,李華當然也沒辦法問。
不過,李華能夠確定一點:大哥陳守義與少林寺肯定有大過節兒!這一路西行,大哥就是在躲避少林和尚們的追殺。
這趟下西洋的行程走走停停,持續走了十年。
可每離中原遠一步,李華就覺得安全了一點兒——二當家李華真的被那些和尚嚇破了膽!想來大哥陳守義也是如此。
十年遠征路。
陳守義、李華等人一路上備歷艱辛磨難,終於來到了這座小瀛洲島上。
陳老大再整旗鼓,聲名遠揚,與榜葛刺王國四戰連捷,小瀛洲島聲威大振。榜葛刺王國幾近滅亡,遠近各國束手無策。
於是,大哥陳守義成爲了這片無際海洋的真正主人,遠近所有的海盜共尊其爲海盜之王。
二當家李華也苦盡甜來,重新過上了兩天舒心的好日子。
就在這時候,鄭和又來了。
眼看着好日子就快過到頭了,二當家李華真是煩心。
李華又端起了酒杯,正準備借酒澆愁,就聽見門外頭王二與李三又開始拌嘴,說的就是鄭和招安的事情。
現在,小瀛洲島上盡人皆知鄭和派人來招安的事情。全島上下衆說紛紜,說什麼的都有。
一時之間,這件生死攸關的大事竟然變成了小嘍囉們茶餘飯後的談資笑料。
王二和李三兩個人跟着二當家李華也有幾年了,他們倆兒平時就常鬥嘴,只不過今晚拌嘴的聲音有點兒高了。
王二說:“李三,咱們肯定打不過大明水師。梁百戶說了,大明水師有五萬多人,又是訓練有素的正規軍隊,還有火器,弟兄們哪能打得過他們?
我看,早點兒跑路纔是正經。”
李三振振有詞地叫擡槓道:“梁百戶說有五萬人,鄭和水師就真的有五萬人嗎?
你個豬頭!
我看他是在嚇唬咱們,是在吹牛。
像他們這樣漂洋過海十萬裏,鄭和水師能有個兩三萬人,就已經是非常地了不起了。
依我看,我覺着咱們小瀛洲島能與鄭和水師兵對兵、將對將地大幹一場。到最後,鄭和寶船歸誰,還真的不好說。”
本來,二當家李華正準備張嘴罵人,沒想到門外的倆兒王八蛋吵的還挺有道理。
於是,二當家就着端起的酒杯抿了一小口酒,開始慢慢地琢磨:“李三說得對呀!
鄭和水師到底有多少人,我們都不知道呀。
假如梁百戶說有一百萬,那鄭和水師就真有一百萬人嗎?
如果我們派人去榜葛刺打探一下鄭和水師到底有多少人,打探清楚之後,我們再決定是戰或是逃,那不是比現在瞎猜強多了嗎?
以大哥的英明果斷、三弟的智慧韜略怎麼都沒想到這一點呢?
可能全都是被鄭和水師天下第一的名頭給嚇的。
在這種危急關頭,我去提醒一下大哥,大哥會怎麼樣獎賞我呢?”
琢磨到了這裏,二當家李華晦暗的心情一掃而空,李華大叫道:“王二,李三,你們兩個小兔崽子,都給老子滾進來!”
待兩個親隨進門之後,二當家立即就換上了一副嘴臉,他吩咐王二添上了兩副杯筷,然後,讓二人坐下來陪喫陪喝陪聊。
島上的匪衆都懼怕大當家的強勢與狠辣,也害怕三當家的狡詐與陰毒,唯獨都覺得二當家隨和親近得多。
王二和李三滿心歡喜地陪在二當家李華的左右,爲二當家斟酒夾菜,一面繼續剛剛的話題,兩人將島上盜衆們的各種說法慢慢地都講了出來。
李華邊聽邊琢磨,覺得心裏越來越亮堂了。
二當家李華一貫關心弟兄們,吩咐二人別光顧着說話,該喫喫,該喝喝,並且親自給王、李兩人滿上了一杯酒。於是,倆兒小嘍囉更加地受到了鼓舞,說得愈加頭頭是道。
二當家李華終於感到茅塞大開,覺得徹底地通了。
酒足飯飽之後,李華本來打算立刻就去找大哥談這件事情,可又想到從前大哥陳守義總是說:“二弟,要幹大事,一定要想了再想,徹底想透了之後再幹,這叫謀定而後動。”
又考慮到半月之期尚早,所以,二當家決定,今晚,自己再仔細推敲熟慮謀定一夜,明晨就去同大哥談論此事。
於是,二當家李華就開始深思熟慮這種一點就透的類似燈下黑一樣的問題。
可是,二當家李華的心裏一向又裝不下事情。今晚心裏有事,前半夜還好,只是到了後半宿,他翻來覆去,躺下爬起,無論如何都睡不着。
最後,在四更天的時候,二當家站在院子裏仰觀天象,數星星,一邊兒還嘀嘀咕咕:“做人難,做個深思熟慮的男人更難。”
好不容易盼到天亮了,李華趕緊去找大哥陳守義,陳守義同樣一夜無眠。
在這樣的危亡關頭,屬下又大多是不知道“死”字怎麼寫的粗魯莽撞之輩,大當家只能自己多費心思了。
但除了負隅一戰之外,大當家陳守義還是覺得無計可施。
天將亮時,陳守義才迷迷糊糊了一會兒,李華就來了。
大當家陳守義心裏不舒服,臉色自然就不好看,他張口就問:“二弟,你這麼早就來了,是不是有什麼正經的大事要說呀?”
李華看到大哥臉色不善,似乎是要發火。李華就不敢廢話,長話短說,將昨晚的事情向大哥陳守義述說了一遍。
並且,李華建議,立刻就派人到榜葛刺王國打探確鑿的消息。
二當家李華說完之後,就見大哥陳守義的一對鷹眼已經豎了起來,兇狠的目光直直地瞪過來,好像立刻就要發怒。
李華頓時就怯了,再也不敢看大哥的眼睛。
過了好半天,李華才聽大哥陳守義說道:“二弟呀,這兩天,我的心裏就像一團亂麻一樣,經你剛纔這麼一解說,我才理出點兒頭緒來。
二弟,像這麼緊要的事情,你昨晚爲什麼不來點醒我,害得我又一夜沒睡?”
李華囁嚅了半天才答道:“大哥,你不是總說,遇事莫慌,要深思熟慮嗎?爲了深思熟慮,我也是一夜未眠啊!”
大當家聞言哈哈大笑,臉色已經由陰轉晴了。
陳守義這才吩咐李華坐下。然後,大當家笑道:“真是一葉蔽目,不見森林啊!
就這麼點兒眼睫毛上的事兒,就把我給矇住了!”
說完話後,大當家陳守義又大笑了起來。
陳守義笑夠了,這纔對陪着笑臉的李華說道:“二弟,我過去說的是要你遇事穩重莫慌,不是說傳遞消息。但無論如何,二弟都是及時點醒了我,點中了整個事件的關鍵之處。
現在,我全想透了。
我們是戰,還是逃,實際上完全取決於鄭和水師的實力。
如果鄭和真的有五萬人,那我們還戰什麼?兄弟們趕緊收拾東西,立刻跑路!
如果鄭和只有一兩萬人,那麼,我們又怕他何來?”
這回說完,大當家陳守義已經站了起來,又開始在屋子裏來回踱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