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候,水鴨子朱不能站起來說話了。朱不能問出了在座大部分匪首們心中的疑問:“大哥,您方纔是在說,等到我們打敗了鄭和水師,佔領了榜葛刺的地方。然後,我們弟兄們就在這塊兒地方上重新建立一個國家,您就當皇上,弟兄們就都當文武大臣,對嗎?”
還沒等大當家陳守義說話,二當家李華就搶先答道:“大哥正是這個意思,鴨子,你看怎麼樣?”
李華這句反問拿捏住了絕佳的火候。
朱不能高興得連拍了兩下巴掌,就像一隻大公鴨呼扇了兩下翅膀。然後,他又扯着公鴨嗓大叫道:“好,大哥就是大哥,大哥就是有遠見卓識!小瀛洲島上兵多將廣,弟兄們早就想大幹了!
現在,天大的富貴就在眼前,大哥,您可千萬要帶着弟兄們抓牢這個機會呀!”
水鴨子的死黨鄒克俠、王十三、謝小川等人立刻羣起附和,讚歎大哥有雄圖,有卓見,就差沒有立刻一起上前三呼萬歲了。
大當家陳守義見弟兄們都沒有不同的說法,就衝着三弟陳運來一點頭。
三當家當即站起了身來,他伸手輕拍了兩下巴掌,大廳內隨即靜了下來。
陳運來的眉梢挑了挑,翻着一雙怪眼看了看頭領們。然後,他才陰沉着臉慢慢地說道:“大哥的計劃是這樣的,鄭和不是要招安嗎?
好,那我們就順風吹火!
表面上,我們接受招安,遂了鄭和的心意。然後,在最恰當的時機,我們順勢發起偷襲,一舉擊敗鄭和水師。”
言至此處,陳運來看了一眼大哥,大哥陳守義不動聲色。
於是,三當家陳運來就繼續往下說:“大哥是這樣安排的:第一,明天,我們便回覆鄭和,小瀛洲島大當家陳守義和所有的弟兄們都同意接受招安。
當然,這是虛的。
實際上,我們的目地就在於以此舉來麻痹鄭和水師,使其放鬆戒備。
只有這樣,我們纔可能有機會實施偷襲。
第二,以部分人員不願招安、需要分發財物、加以遣散爲藉口,向鄭和爭取十天到半個月的時間。
就在這段時間裏,我們對已經放鬆了戒備的鄭和水師發動致命偷襲。
第三,火攻。
我們事先準備好五六十條火船,每三條一組,用鐵索拴牢。
鴨子,大哥說了,這件事情還是由你來幹。
在這方面,你是行家,幹這事有經驗。上次一把火就燒得榜葛刺人魂飛膽落,這次你要爭取再用一把火燒死鄭和!”
三當家說到此處之時,聚義大廳裏響起了一陣瘋狂的大笑。
在大笑聲中,水鴨子朱不能得意地站了起來,他伸出右手“啪、啪”拍了拍鴨胸,然後大聲說道:“三位當家,你們都放心,我一定把鄭和烤熟了,給你們提回來。”
在所有人的大笑聲中,水鴨子朱不能坐下了。
三當家第一個忍住了笑意,再次輕拍了兩下手掌,笑聲漸漸地停了下來。
陳運來繼續沉着臉往下說:“鄭和水師的火器最怕火燒,火器着火之後,會對他們自己人造成巨大的傷害。
我們弟兄們再乘亂勇猛攻擊,力爭一舉就徹底擊垮鄭和水師,堅決不能給對方喘息的機會!
所以,我們的進攻必須兇狠、果斷,至少也要焚燬劫奪鄭和的七成艦船,使其不能繼續有所作爲。”
言及此處,三當家陳運來再次看了一眼大哥,見大哥微一點頭,就又說道:“至於弟兄們的具體分工,大當家基本上已經安排好了。
到動手的時候,大哥自然會通知弟兄們。
這些還只是初步的計劃,今天,弟兄們一起看看,看看哪裏還需要補充和修改。”
這回說完話之後,三當家陳運來誰也沒看,自顧坐下了。
大當家陳守義熱切的目光注視着座中的兄弟們,他真心希望哪一個站出來出個更好的點子。
但座中人都是粗人莽漢,衝鋒陷陣、劫船放火是他們的拿手好戲。至於運籌帷幄,決勝千里,顯然,對他們的要求有點兒高了。
一時之間,大廳裏沒有人說話了。
這些頭領們這輩子幹過最輝煌的大事就是四勝榜葛刺軍隊。三當家剛說完,要偷襲,要火攻,要燒死鄭和。他已經將座中悍匪們能夠想到的都說完了,別人站出來還說什麼?
於是,在座的頭領們互相觀望,都無話可說了。
聚義廳裏靜了下來,似乎有點兒冷場。
見此情景,二當家李華趕緊站出來打破尷尬的沉悶。
李華先招呼弟兄們喝酒喫菜,然後就開始和稀泥。
這方面,二當家是行家。
二當家的場面話說得也不含糊:“弟兄們,我來說兩句。
古往今來的開國帝王大都是出身草莽。就拿本朝的太祖皇帝來說吧,朱元璋出身貧苦卑賤,不僅僅出家當過和尚,據說還偷過東西,還尤其喜歡喝什麼珍珠翡翠白玉湯,噁心透了!
就這樣,朱重八還當上了皇上,我們的大哥爲什麼就不能?
大哥現在有在座的弟兄們相助,比朱元璋初起事之時強的太多了。
再說鄭和,不過就是個去了勢的太監,難道我們一羣真男人還鬥不過一個死太監嗎?
就今天這場合,弟兄們想起什麼就說什麼,言者無過,言者有功。”
聽二當家說完,海上雄鷹周閏向左右看了看,見還是沒人吭聲,於是,他站了起來。
周閏向三位島主一抱拳,隨即便說道:“三位島主,各位兄弟們,周閏一向實話實說。
大哥剛纔說‘敗鄭和水師,取榜葛刺之地,建立我們自己的國家。’這樣的宏圖偉略,我衷心歎服,絕對讚佩。”
說到這裏,周閏朝着三位島主一抱拳,三位島主一起衝着周閏點頭。
海上雄鷹周閏又看了看在座的頭領們,然後繼續往下說:“三位島主,各位弟兄們,我們弟兄們來到了這番夷之地,就像無根浮萍一樣飄來蕩去,這肯定不是長久之計。
大丈夫生於天地之間,又有哪一個不想建功立業?
大哥的想法,正合我意。”
周閏說到這裏,又看了看三位島主和弟兄們。衆頭領紛紛點頭,表示贊成他的說法。
於是,他看向大當家,大當家陳守義朝着周閏又一點頭。海上雄鷹壓低了聲音接着又往下說:“大當家,您瞭解弟兄們,弟兄們的能力,大當家都心裏有數。
面對眼前的這一戰,弟兄們能夠想得到的,大當家都已經想到了。實際上,弟兄們不是不說話,而是都無話可說了。
大哥,您心裏一清二楚,當前問題的關鍵之處在於要多多發揮弟兄們的長處,您帶着我們弟兄們同心協力早建大業。”
周閏話剛說完,就已經是叫好聲一片。他把諸位頭領想說但又說不明白的心裏話都說了出來。大當家陳守義也情不自禁的叫起了“好”來。
聚義廳裏慢慢地靜下來之後,周閏繼續看着大當家往下說:“偷襲,火攻,這是一定要採用的策略,因爲我們別無選擇,三位島主早就已經心裏有數,我就不囉嗦了。
我要說的是,明天回覆鄭和的信使,如果還沒有合適的人選,那麼,我周閏願意走一趟。
再則,我也想借此機會看看鄭和水師的防禦部署,將來下手的時候,也好做到心裏有數。”
周閏直視着大當家陳守義,陳守義當即起身答道:“好。
周閏兄弟時時刻刻爲島上的弟兄們考慮,真的很行。
我一定要敬周兄弟一碗!”
說着話,大當家端着酒碗來到了周閏的面前,周閏舉碗相迎,兩人的酒碗輕輕地一碰,然後同時舉碗喝乾。
陳守義轉身歸座,示意周閏就座。大當家這才說道:“弟兄們之間,陳守義從來坦誠相見。
鄭和知道小瀛洲島上一共有三位島主,如果一個都不去,那就會顯得我們接受招安的心意不誠,有可能就會影響我們接下來的計劃。
爲了顯示我們接受招安的誠心,這次一定要去一個。
剛纔,在後堂我與三弟商量過了,由三弟陳運來充任信使。
周賢弟的美意,大哥心領了。如果周賢弟打算親眼看一看鄭和水師的虛實,那麼,你可以裝扮成隨從隨同前往。”
在大當家探詢的目光裏,周閏點了點頭,答道:“大當家,好。”
坐在周閏旁邊的水鬼吳不可叫道:“大當家,我也要和三當家、周兄弟同去。
我去看清楚鄭和的安排,到下手的時候,我先帶人鑿沉他幾條船,煞一煞這個老太監的威風!”
大當家安坐未動,只是點了點頭。
見座中人似乎再也說不出什麼來了,大當家看了一眼李華。李華立刻就開始張羅,招呼弟兄們放開了喫喝。
剛剛還帶死不活的悍匪們,立刻就又變成了生龍活虎。一時間,衆匪首開始呼兄喚弟,舉杯揮筷,狼吞虎嚥,盡顯盜寇本色。
這頓酒一直喝了大半天,天黑方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