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和側頭淡淡一笑,壓低了聲音問王景弘:“陳守義欲借歸順之名,順勢而爲,襲我水師,取我寶船。他的這個想法,大明水師上下早就已經盡人皆知,可他卻還在演笑裏藏刀。
老王,你幫我猜猜,這位陳守義大當家還在盤算什麼?”
王景弘眼珠兒轉了兩圈之後,恰到好處地又送上了一記馬屁:“他們不過就是一羣跳樑小醜罷了!總要他們千算萬算,機關算盡,賠上他們的小命纔算。
我猜呀,那位陳守義大當家正在盤算什麼時候把腦袋給您送來纔算合算。”
王景弘說完,與鄭和相視大笑。
當天晚上,就在盜魁們狂飲女兒紅之時,鄭和派人召來了武再興、劉賢聚、楊節、劉得新等人議事。
天朝聖使節鄭和專門吩咐劉得新將軍將郭濤也帶了過來。
議事廳內,衆人如常端坐。郭濤坐在劉得新將軍的身旁,臉面上雖然是不動聲色,但心裏卻是在咚咚地敲鼓。
幾個小太監給衆人上茶,郭濤連忙點頭致謝。他望向鄭和,只見鄭和的臉上一如往常地溫暖恬淡。
鄭和清了清喉嚨,第一個開說。而且,鄭和沒有任何的客套,張嘴就直奔主題:“陳守義欲就勢取利,偷襲我軍。我方目前有兩種選擇:第一,我們坐等海盜來襲。
我方完全可以在靖海港周圍做好準備,在靖海港內挖下一個坑,任憑陳守義來跳。
這樣安排,我方可以完勝。但是,到了最後,我們還是要強攻小瀛洲島,強攻蓬萊峯。
所以,這第一種選擇似乎是不足取。
第二,我軍主動出擊。
先發者制人,後發者制於人。所以,我更加傾向於主動進攻。
但到小瀛洲島上去攻堅,並不足取。
蓬萊峯形勢雄奇,如果強攻,傷亡肯定就會很大,這是我萬萬不能接受的。”
談到了這裏,鄭和端起茶杯品了幾口茶,又不慌不忙地將茶杯放下。
然後,鄭和提高了聲音繼續說下去:“當今聖皇命我總統全軍,臨機自斷!
但我一個人的能力終究有限。所以,今夜,我請來了大家,大家也不要讓我失望。
我還要說明一點:陳守義是賊,而我們是官兵,官兵抓賊,不必侷限於江湖規矩。
凡事但當論成敗之大局,而不必摘一言一行之微瑕。
兵法曰:‘兵者,詭道也。’陳守義打算偷襲我軍,我軍當然也可以偷襲陳守義;陳守義憑藉偷襲火攻戰勝了榜葛刺官軍,我軍也可以用偷襲火攻戰勝陳守義。
所有的這些謀略都合乎兵法。
兵不在多,而在於精;將不在勇,而在於謀。今晚,我們大明水師之中的智謀之士悉聚於此,大家一定要毫無顧忌地言所欲言。”
鄭和說完話,目光直視劉賢聚將軍。
劉賢聚將軍顯然早已經成竹在胸。
劉賢聚當即起身向二位使節大人拱手一禮,接着說道:“我完全贊同使節大人的想法,與其坐等海盜來攻,倒不如我們搶先動手。
我認爲,我們當前最重要的就是選擇最好的動手時機!
這個時機,就應該選擇在陳守義已經做好了偷襲準備,將動未動之時,貪心氾濫之際。這時我軍誘攻,陳守義則不甘心不動,不甘心不戰!
只要這隻猛虎離了山,我們再設法斷其歸路,就在海上,一戰盡滅之。
兵法曰,龍戰於野,其道窮也。
我認爲,虎戰於海,其道亦窮也。
眼前這一戰的關鍵,就在於戰機!
如果突襲的時間太早,反而會增加我軍後續作戰的困難。”
說到這裏,劉賢聚將軍看向鄭和,鄭和也在看着劉賢聚。
在鄭和專注的目光裏,劉賢聚將軍繼續平穩地說下去:“我們抓準戰機,在開戰之初,先派人突襲紅花、綠葉二島之敵,陳守義一定會帶人救援。
以大明水師舉世無雙的精兵,再佐以威力超絕的犀利火器,一舉擊敗小瀛洲島羣盜將易如反掌。
這時候,如果我們能夠斷絕敗寇的歸路,那麼,我們完全可以一鼓作氣聚殲之。
如果我軍攻擊紅花島、綠葉島之時,陳守義不來救援,那麼,我軍儘可以就勢衝進小瀛洲島港口,放火燒掉所有的海盜船。
小瀛洲島上有近兩萬人,長期困守孤島,他們喫什麼?
所以,末將料定,陳守義不會選擇坐以待斃,他一定會順勢衝出來決戰。
此戰的關鍵就在於發揮火器的功效。我們的火器是海盜們從所未見的,連聽說過的都不多,所以,此戰之中,必奏奇效。
當然,我軍的所有攻擊行動,要勇猛,要迅速,要堅決。”
說到這裏,劉賢聚將軍略略停頓了一下,然後又說道:“大人,需要說明一點,在我的計劃之中,並沒有把握一定會捉拿到陳守義。”
這回,劉賢聚將軍說完之後,再朝兩位使節大人一抱拳,隨即就座。
武再興將軍立即起身獻計:“兩位大人,在大海上,對陳守義主力的攻擊,我認爲應分爲左右兩路,分進合擊,直取匪寇中軍,給他來個萬軍之中取首。
另外,這把火一定要放。
不妨事先準備好一批火船,待兩軍主力酣戰之時,派人衝入港口縱火,燒燬港口內的遺留船隻,用以斷絕陳守義戰敗之後,退回島上堅守之心。”
劉得新將軍建議說:“兩位使節大人,末將願率領一支奇兵,攀上蓬萊峯背後的絕壁。
待兩軍在海上決戰之時,末將帶人突襲匪巢!然後縱火燒燬匪穴,用以動搖陳守義的軍心,並且斷絕他們的歸路。”
鄭和一邊兒聽劉得新將軍說話,一邊兒看向郭濤。郭濤的心裏惴惴不安,自感攀爬懸崖沒有任何問題,但於其他的問題,則心裏一點兒底也沒有。
楊節將軍則起身獻策:“既然是突襲,那就一定要選在晚上動手。過幾天正好是月圓夜,藉着明亮的月光,正好用兵。
我軍用鐘鼓燈火火箭傳達命令,久經訓練,習慣夜戰。而匪衆疏於夜戰訓練,臨戰之時,羣盜將未戰先亂。並且,夜間進攻,正好就可以用上劉得新將軍這支奇兵。”
幾位將軍忙着獻計獻策,坐在旁邊的參議嶽守正充任書記官,一直在奮筆如飛。鄭和在留意傾聽,王景弘正眉開眼笑。
自從英俊挺拔的郭濤少俠走進了議事廳的門,王公公就感覺到自己的眼睛比平時矇矓溼潤了許多。
現在,他見沒人再說話了,王公公便說道:“好呀,今晚來的人,都是智慧超羣的人物,都是我們大明水師的智囊啊!
這一氣兒,大家說的都尤其精要,全都說了很多話,都有點兒口乾了吧?
來,來,來!
今天晚上,我請大家品嚐的是天下最正宗的極品杭州龍井,是貢茶!
是當今萬歲賞給使節大人喝的。
能品到這種茶的機會還真不多,大家都趕快好好嚐嚐。
郭少俠,你可千萬別客氣,多品品。”
王公公說完話,瞟了一眼鄭和,鄭和笑了,議事廳中響起了一陣輕輕地笑聲,郭濤也跟着笑了。
於是,衆人開始品茶。
看到座中的將軍們已經無人說話,參議劉欽說道:“大人,我們大明水師沒有多餘的船隻來充當火船,這次需要的火船隻能由榜葛刺王國提供,需要使節大人提前安排。”
鄭和點了點頭,示意知道了。
幾位將軍繼續品了一會貢茶,見時候已經不早了,鄭和吩咐衆人:“時候不早了,大家都回去歇了吧。”
於是,衆人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