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過河卒 >第八十八章 小郡王
    已經穿好衣服的秦衡德詫異道:“齊法師何出此言?”

    齊玄素說道:“那我換一個說法,小郡王的意思是,琅琊郡王與秋華院之事有關?”

    秦衡德頓時不說話了。

    齊玄素進而追擊道:“小郡王是默認了?”

    “我沒有這樣說。”秦衡德立刻否認道。

    齊玄素又道:“那麼小郡王呢?小郡王與秋華院有沒有關係?”

    秦衡德還是否認道:“沒有關係,我只是個普通客人而已。”

    秦衡德十分明白,有些事情不上稱沒有四兩重,上了秤一千斤也打不住,坤道的事情一旦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誰也壓不下來,以齊玄素這幾句暗藏玄機的話語來看,齊玄素並不打算妥協,那麼此時他要做的事情就是把自己摘出來,而不是陷進去。

    “既然是普通客人,那麼只要把問題交代清楚就是了,小郡王又何必自報家門呢?難道小郡王覺得這是一件光耀門楣的事情嗎?”齊玄素仍舊步步緊逼。

    秦衡德心中警惕,道:“我只是信不過齊法師,畢竟高明隱就是被齊主事帶走之後死得不明不白,我提早報出身份,好歹讓齊法師忌憚幾分,最起碼能保住性命。”

    這話說得露骨又誅心,甚至有幾分故意激怒齊玄素的意思藏在裏面。

    不過齊玄素並不在意,目光轉向兩名坤道:“如果你們是被人脅迫的,那麼我給你們一個自證清白的機會。如果你們是自甘墮落的,那麼我給你們一個將功折罪的機會。”

    與聰明人說話,不必說得太透。齊玄素剛剛開了個頭,兩名坤道便已經明白齊玄素要說什麼,秦衡德也明白齊玄素的用意所在。

    兩名坤道下意識地望向秦衡德。

    秦衡德差點就要勃然大怒,強壓怒氣道:“看我做什麼?”

    齊玄素仍舊語氣平靜:“小郡王,既然此事與你無關,你急什麼?要讓人說話。”

    秦衡德不再說話,只是狠狠地盯着兩名坤道。

    一名坤道懾於秦衡德的積威,戰戰兢兢地說道:“不、不知……”

    齊玄素打斷道:“故意隱瞞、包庇,無罪也是有罪,有罪則罪加一等。”

    這名坤道立時不說話了。

    齊玄素又看了兩人一眼:“你們要明白一點,自己是什麼人,該站在什麼立場上,不要做違背自己立場之事。”

    這話卻是一語雙關。

    第一重含義是指兩人的道門身份,道門自有一套獨立於朝廷之外的體系,不必過分擔憂秦衡德的權勢。第二重含義則是暗示兩人的處境,要做符合自己利益的事情,什麼是符合自己利益的事情?那就是撇清自己,而不是給人家當替罪羊。

    秦衡德聽明白了,不由直接半是挑明道:“齊法師,你這樣做,到底要幹什麼?”

    齊玄素回答道:“小郡王要是以公事相問,那麼我就以公事回答,我是奉了帝京道府兩位真人的命令整頓帝京風氣,我要乾的就是整治歪風邪氣。”

    秦衡德被這套官話給逼住了,不由加重了語氣:“齊法師,你還不到三十歲,已經是四品祭酒道士,有着大好的前程,帝京只是你前行道路上的一個歇腳處而已,沒必要大動干戈。想來你也應該明白一個道理,道門也好,朝廷也罷,若不能將人置於死地,最好不要貿然結仇。多個朋友多條路,多個仇人多堵牆。”

    齊玄素沒有立刻答話。

    這個道理很簡單,他不是不明白,可他更明白蘇璃正盯着自己。

    蘇璃的本意不能說錯,可李若水卻巧妙地利用了蘇璃的偏執,只要齊玄素意圖和稀泥,那就是向道之心不誠,蘇璃立時就要反咬一口,也給了李若水處置齊玄素的理由。

    這就是李若水的高明之處了,她不必冒着留下把柄的風險安排一個心腹手下到齊玄素的身邊,也不必故意交代蘇璃什麼,她只要順勢而爲,巧妙安排,就可以用一個並無干係的蘇璃來牽制齊玄素。

    就算出了什麼紕漏,審問也好,其他手段也罷,甚至是直接搜魂蘇璃,都牽扯不到她的身上,因爲她的確沒有給蘇璃下達任何不利於齊玄素的指示,兩人也不存在人身依附,只是上司和下屬的關係。別人更不能指責她什麼,因爲讓道德感十分強烈的青丘山狐族來輔佐齊玄素整頓風氣,完全合情合理。

    好一個知人善任。

    過了片刻,齊玄素方纔開口道:“小郡王說我與人結仇,那麼我要反問小郡王一句,我跟誰結仇了?”

    這句話又把秦衡德頂在那裏,不知該說什麼。

    他總不能說齊玄素在跟琅琊郡王結仇,說出來固然很有氣勢,關鍵是落人話柄,等同是不打自招。

    齊玄素繼續說道:“剛纔小郡王說我前途無量,大約是真的。不過一年之前,我還是個野道士。身上許多江湖習氣,一時半刻之間改不過來。遇到這樣的事情,我也猶豫,怕壞了前途,怕誤了性命。可我轉念一想,如果我秉公行事反而會誤了前途,那麼道門是不是也如這些坤道一般,暗自墮落了呢?”

    秦衡德不敢接話,也不能接話,只能轉開話題:“那麼齊法師到底圖什麼呢?”

    “圖什麼?”齊玄素看了蘇璃一眼,“張副堂主常說一句話,改變道門,自我輩始。光說不練假把式,我現在做的事情不就是付諸於行嗎?畢竟又說又練纔是真把式。”

    秦衡德心底有些不屑。

    他並非不信,而是覺得張月鹿、齊玄素這些少壯派們不可能成功。“變革”二字,談何容易?

    倒是蘇璃,聽得兩眼發亮。

    她過去一直困頓於道德的窠臼之中,今日卻有豁然開朗之感,如果把道門看作是一個人,那麼如今的道門道德高尚嗎?答案顯然是否定的。儒門的儒生們常說小醫治病、中醫救人、大醫醫國,那麼放在道門也是一樣的,維護個人的道德只能算是“小”,維護道門的道德才是“大”。

    既然青丘山一脈崇道之心至誠、向道之心至堅,那麼就應維護道門之道德,整頓道門的歪風邪氣。

    齊玄素從蘇璃身上收回視線,再度望向秦衡德:“若不得長生,人活百年終是一死,碌碌無爲是百年,名留青史也是百年。”

    “好一個名留青史!”秦衡德有些明白了,齊玄素不求利,倒是求名了。只是名聲哪有那麼好求?

    秦衡德冷笑道:“那麼齊法師知不知道,如今帝京上下早已把你看作是不擇手段的酷吏之流。”

    “重要嗎?”齊玄素淡然道,“關鍵要看誰能笑到最後,贏家通喫。”

    “就算勝了,甚至是做了大掌教,當真堵得住天下悠悠之口?”秦衡德道。

    齊玄素道:“只要有足夠的功績,說堵就能堵。更何況,爲什麼要堵?我們做的事情,上無愧於天,下無愧於心,後世自有公論。”

    齊玄素頓了一下,又道:“小郡王,做道士也好,做官也罷,行的還是儒門那一套,無非是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

    秦衡德不再與齊玄素爭論,也不管兩名坤道,徑直向外走去。

    不管怎麼說,先離開這個是非之地,然後再從長計議。

    至於這些坤道,大不了來個概不認賬,最後慢慢扯皮打官司就是。

    齊玄素並不阻攔。

    那些尷尬的護院們立時有了主心骨,跟在秦衡德的身後,一起向外走去。

    就在此時,地面上隱隱傳來整齊且沉重的腳步聲。

    當秦衡德等人回到地上時,看到的就是一片雞飛狗跳的景象,以及大批涌入的黑甲靈官。

    靈官其實就是道門的黑衣人,道門養兵貴精不貴多,這些靈官除了甲冑之外,還攜帶了長銃和禮劍,事實上,靈官的確不經常用劍,更習慣用刀,“禮劍”顧名思義,禮儀性質更重。不過在帝京這種特殊的地方,禮劍就有了用武之地。至於長銃,那是準備對付天人的。

    若是一個全副武裝的靈官,除了靈官甲冑之外,應該是攜帶長銃、短銃、腰刀、短劍、長槍、盾牌、符籙匣、彈丸囊、藥囊、食囊、小型機弩、箭匣、鉤索、飛刀,此時縱然簡化許多,仍舊十分震懾人心。

    齊玄素調動了五百靈官,留下兩百靈官預備,足夠將秋華院圍得水泄不通,因爲先前黑煙升騰,所以先頭靈官直接趕到了此地。

    靈官們面對一衆護院,緩緩拔出禮劍,雖然是禮劍,但也是開刃的。

    護院們縱然修爲不俗,人數卻處於劣勢,更何況靈官們訓練有素,最是擅長配合,所以一衆護院根本不敢有所異動。

    直到此時,齊玄素和蘇璃才從地道中走出,吩咐道:“將裏面的人嚴密保護起來,不要讓她們跑了或是死了。”

    “喏!”周靈官應了一聲,帶人進了通道。

    齊玄素又對秦衡德說道:“小郡王,出了這樣的變故,秋華院肯定會通知幕後靠山,而我只要扣下你,就會逼得那位幕後靠山不得不親自出面,如此一來,事情就變得簡單許多。我猜神樞營的黑衣人們已經在趕來此地的路上,到時候整個帝京一定會大爲震動,帝京道府的靈官對上神樞營的黑衣人,到底是怎麼樣的光景?”

    說罷,齊玄素不等秦衡德迴應,高喝一聲:“長銃準備!”

    所有靈官收起禮劍,換上長銃,開始裝填“龍睛乙四”。

    火銃特有的機械拉動聲音響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