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過河卒 >第一百六十六章 久視四十三年
    子時一過,時間正式進入了久視四十三年。

    這也是齊玄素重歸道門的第三個年頭。

    過去兩年的時間,齊玄素從崑崙階段到天人階段,跳躍了三個階段,從七品道士到四品祭酒道士,也跳躍了三個品級。

    他見識了許多大人物,並參與到許多大事之中。

    更重要的是,他認識了張月鹿。

    在一個名爲道門的名利場中,充斥着背叛與忠誠,野心與理想,殺戮與權謀,凡事都要講究利益與權衡,可兩個年輕男女還是相信着感情的存在,並親身付諸於行,似乎有些格格不入,又難能可貴。

    所以齊玄素很珍惜這段感情,就像他很珍惜他和七娘的感情一樣。

    到了如今,瞎子也能看出齊玄素前途無量,他再自謙什麼無名小卒,那就是睜着眼睛說瞎話了。他只是與李、姚、張三人相比略有不足而已,不具備爭奪大掌教的資格不意味着就是沒有前途,副掌教大真人、平章大真人、參知真人同樣是站在權勢頂峯的大人物。

    說句玩笑話,衆所周知,道門三秀有四個。

    到了齊玄素如今的地位,只要他想,不會缺少所謂的桃花運。

    只是他覺得,哪怕是他日後做了參知真人、平章大真人,甚至大掌教,他也不會有一絲一毫的改變。

    相識於微末的感情總是真摯的。

    他認識張月鹿的時候,他只是一個什麼都沒有的七品道士、遊方道士。

    除了七娘,沒人知道他體內還有一顆“長生石之心”,也不曾融合“玄玉”,就是個散人而已。至於前途,雖然進了天罡堂,但作爲一個萬象道宮出身的道門弟子,沒有足夠的天賦資質,就不會有太高的境界修爲,沒有足夠的境界修爲,自然很難建立功勳,再加上沒有師承和家世的助力,大概也沒什麼前途可言。

    這樣的齊玄素,誰會瞧得上呢?

    李青奴?

    大花魁憑什麼看上一個不能爲她遮風擋雨的人?如果齊玄素沒有這一身得自“玄玉”的修爲,陸雲風騷擾李青奴的時候,他被陸雲風的家奴三拳兩腳打翻在地,像條落水狗,李青奴還會高看他一眼嗎?

    姚裴?

    拋開七娘的關係不談,沒有“玄玉”的加持,沒有足夠的價值,修煉了“太上忘情經”的姚家千金會跟一個把“劍秀山主人”讀成“劍秀山主禾人”的傢伙做朋友嗎?圖他學問深厚?

    只怕是柯青青都瞧不上他。

    因爲我救了你的命,因爲我保全了你的家人,因爲我實力強大,因爲我地位崇高,所以你感謝我、喜歡我、愛慕我、崇拜我。

    那與我這個人有什麼關係?

    我救不了你,我保不住你的家人,我的實力不強,我的地位不高,我還是我,可你卻不感謝我、不喜歡我、也不愛慕我了。

    齊玄素覺得這就沒什麼意思了。

    他不想成爲一個工具,不想因爲具有某個功能,能夠提供某種價值,所以才被人信賴、使用、依靠、喜歡。

    這樣的他與地裏的老黃牛又有什麼區別呢?

    老黃牛終究有幹不動的那一天,黃牛老了要被宰殺喫肉。當他沒用的時候,是不是就要恩斷義絕?

    唯有張月鹿是個例外。

    不是因爲所謂的道門第四秀,也不是因爲他與七娘有什麼關係,更不是因爲他如何前途無量。

    只是因爲他這個人。

    張月鹿對待齊玄素的態度,幾乎沒有發生太大的改變,無論他是普通的天罡堂道士,還是如今距離張月鹿已經相去不遠的齊主事。

    齊玄素弱小時,張月鹿不盛氣凌人,齊玄素強大時,張月鹿也沒有小鳥依人。

    齊玄素爲了她奮不顧身,她固然感動,齊玄素無能爲力時,她也不會因此就生出怨氣。

    不知七娘身份時,張月鹿平等對待齊玄素,可以爲了他與家人抗爭。知道七娘的身份後,張月鹿也沒有去討好七娘,而是對七娘報以審視和懷疑的態度。

    齊玄素能與張月鹿並肩同行,爲她遮風擋雨,張月鹿會很高興。齊玄素只能跟在張月鹿身後,張月鹿也不介意爲他遮風擋雨。

    所以齊玄素如此一個爲自己着想的人,竟然肯爲了張月鹿縱身一躍,不是一時衝動,也不是沒有道理。

    因爲張月鹿從不把他視作一件工具,不是因爲他能提供某種價值纔會如何如何,她只是因爲他。

    張月鹿不想做齊玄素的附庸,也不想讓齊玄素做她的附庸。

    齊玄素覺得,他以前從未遇到過張月鹿這麼好的女子,以後也不會有這樣的機會了。

    所以在過去的兩年,其他都是其次,張月鹿纔是他最大的機緣。

    煙火終有盡時,齊玄素仍舊攬着張月鹿。

    直到此時,張月鹿才柔聲道:“天淵,你不是手腳不聽使喚嗎?”

    煙花已經散盡,算不得是大煞風景。

    齊玄素的表情微微一僵,隨即道:“大概是你親了我一下的緣故,一下子就好了。”

    張月鹿笑了一聲:“我都不知道自己還能包治百病,難道我是崑崙洞天的不死樹轉世嗎?”

    齊玄素輕咳一聲:“這也說不準。”

    張月鹿推開齊玄素,語氣溫和卻暗藏殺機:“你又騙我。”

    齊玄素變爲和張月鹿一樣的跪坐姿勢,兩人並排着好似要拜天地一般,他伸手拍了拍雙膝:“何談一個‘又’字?大不了你也枕一下,我們就扯平了。”

    張月鹿站起身來:“罷了,我不跟你計較這些,現在的不計較了,以前的也不計較了。”

    齊玄素怔了怔:“你說的不計較了,是什麼意思?”

    張月鹿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就是你理解的意思,我不再尋根問底,若是師父那邊問起,也由我幫你去圓,至於你願不願意跟我交底,全看你自己的意思,我不會逼迫你,也不會責怪你。”

    齊玄素有些受寵若驚:“你被遼王那廝打傻了?”

    說着,齊玄素便起身去摸張月鹿的額頭。

    張月鹿拍開齊玄素的手,說道:“不要多想,是我跟自己和解了。”

    “就這麼簡單?”齊玄素有些狐疑。

    張月鹿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其實跟你還是有些關係,秦權驍對你出手的時候,我也是昏了頭,病急亂投醫,竟然在心裏許了個願,只要你能活下來,我就什麼都不計較了。如今你活了下來,我自然要兌現諾言。當然,我可以反悔,不認這個願望,反正也沒人知道,那就是自己跟自己較勁了,所以我說我跟自己和解了。”

    齊玄素有些驚喜。

    他最頭疼的事情當然是婆媳矛盾,其次便是該怎麼向張月鹿坦白,現在張月鹿主動說不再追究計較,那他算是放下了一塊石頭。這不是怕不怕老婆的問題,而是有理沒理的問題。若是齊玄素佔着理,他可不怕張月鹿,誰讓他理虧呢。

    不過張月鹿立刻給齊玄素潑了一盆冷水:“你別得意忘形,我說以前的不計較了,現在的也不計較了,可沒說過以後的不計較,你以後若敢騙我,那就新賬舊賬一起算。”

    “這是自然。”齊玄素信誓旦旦道。

    張月鹿問道:“我們回去吧?”

    齊玄素拉住張月鹿的手:“回哪去?你要回雲錦山過年嗎?”

    張月鹿任由齊玄素握着自己的手:“自然是回玉皇宮。今天是天師與地師交接輪值大真人之位的日子,天師這時候還在玉京呢,因爲天師和地師如今是盟友關係,所以天師還要在玉京停留幾日,與地師見面長談,最早也要到初六之後纔會返回雲錦山。既然天師不在,那麼雲錦山這邊不會像去年一樣熱鬧,今年的許多活動都推遲到了正月十五,與上元節慶典合併一處。我只要在正月十五之前趕回去就可以了。”

    齊玄素捏了捏張月鹿的手心,問道:“今年需要我陪你一起回家過節嗎?”

    張月鹿看了他一眼:“你自己決定,我不強迫你。”

    齊玄素鬆開張月鹿的手,拍打衣襟:“看來青霄道友不大希望我去,也罷,也罷,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後,如今沒人逼婚了,便不在乎了。不是當初求我去的時候,天不亮就來我家門外等着,還給我買衣裳。”

    張月鹿用手指戳了他一下:“你把話說明白,我怎麼就不希望你去了?”

    齊玄素立時笑道:“如此說來,你是希望我去了?”

    張月鹿一眼看破他的心思:“是,我當然希望你去,畢竟立下這麼大的功勞,東華真人還不得封你個三品幽逸道士?不到三十歲的三品幽逸道士,放眼整個道門,除了我也就是你了,你可不得去雲錦山走一遭,好好震一震那幫睜眼瞎。也給我長長臉,讓旁人知道我張月鹿是如何慧眼識英才。尤其是我娘,讓她知道知道,我挑男人的目光比她強出百倍。是不是?”

    齊玄素有點尷尬:“這話說得,怎麼一股子李家人的味道。意思到了就行,不必這麼露骨直白。還有,伯父是個好人,我與伯父也就在伯仲之間。所以你跟伯母挑男人的眼光,算是打平。”

    張月鹿好氣又好笑:“我替我爹謝謝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