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過河卒 >第四十八章 攘道志士
    齊玄素沒有在吉田城過多停留,繼續踏上了路途。

    這讓他多少找回了些當年行走江湖時的感覺,所不同的是,當年的他境界修爲低微,也不知道七娘在扮豬喫老虎,所以走得步履維艱,好似在泥潭裏打滾。如今的齊玄素距離謫仙人只剩下一步之遙,天人修爲,半仙物在手,遇上無量階段的天人也能鬥上一鬥,自然要從容太多,哪怕是身處鬼蜮之中,也能閒庭信步。

    因爲度會郡是相府的勢力範圍,多気郡是神宮的勢力範圍,所以這兩個郡是戰況最爲慘烈的地方,也是怨氣和陰氣最重地方,出了多気郡之後,雖然仍舊是妖孽叢生,但情況略微有些好轉,人煙更多一些。

    齊玄素在途中又隨手救了一個武士,不過這次不是嬌俏的小姑娘,而是個五大三粗的男人。

    經過交談後得知,這個男人名叫吾作,同樣沒有姓氏,曾經在新陰流學習劍術。

    此新陰流與柳生宗正的新陰流不同,後者的全稱是柳生新陰流,是新陰流的一個獨立分支,所以他不是柳生家的人。

    更爲關鍵的是,此人竟是個攘道志士。

    這有些出乎齊玄素的意料之外,不過齊玄素沒有殺他,而是決定將其當作一個遮掩。神社的路引,再加上一個尊攘派的同伴,誰還會懷疑他的身份呢?

    至於齊玄素,還是自稱道長,出身播磨流的陰陽師。

    吾作也沒有起疑,他作爲一名武士,根本分辨不出道術和陰陽術的區別,就認識一個“九字切”,在他的認知中,只要會畫“九字切”,就一定是播磨流的陰陽師。

    兩人結伴同行,一路上自然是談起眼下的鳳麟洲戰事。

    吾作十分憤慨,不過有些出乎齊玄素的意料之外,他恨豐臣相府遠勝過恨道門,對於道門,更多是畏懼。

    重騎、飛舟、火器,正面戰場所向披靡。

    代表了道門的清微真人重創劍豪桂善幸,手刃十餘名天人刺客,斬殺甲賀上忍,再加上道門的戰績,威震鳳麟洲。

    如果只是有來有回,只會讓倭人爆發出堅韌的一面。可如果是一邊倒,就會讓他們轉向臣服。

    尊攘派內部當然不乏狂熱的死硬分子,可也無法避免人心浮動。

    信心是最寶貴的東西,豐臣相府在道門親自下場之後,迅速人心凝聚。相反,尊攘派在道門親自下場之後,則是信心嚴重受損,消極情緒滋生。

    爲此,尊攘派的幾位首領很是憂心,決定在一志郡召開一次大會,提振士氣。

    至於如何提振士氣,說難也難,說簡單也簡單,那就是獲得一場大勝。

    如何獲得大勝?正面戰場是不堪問了,只能劍走偏鋒,也就是刺殺。用他們的話來說,叫作“天誅”。只要成功刺殺一位道門高層人物,就能提振士氣。

    上次刺殺清微真人失敗,讓他們意識到刺殺清微真人是不可行的,只能退而求其次,在其他人身上做文章,至於具體選誰,如何去做,就是這次召開大會的意義所在。

    吾作便是要趕去參與大會,這才冒險獨自一人穿過鬼怪遍地的曠野,遭遇危險,最終被齊玄素所救。

    因爲齊玄素是他的救命恩人,又有神社出具的路引證明,吾作這才直言相告。

    不僅如此,吾作還邀請齊玄素一同去參加這次大會,儼然要把齊玄素髮展爲攘道志士。

    齊玄素本不想節外生枝,只是抵不過吾作的熱情相邀,若是他嚴詞拒絕,說不定還會引起吾作的警惕,平添變數。齊玄素再轉念一想,看看也無妨,就當是深入瞭解尊攘派,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

    不過大會之前還有小會,畢竟尊攘派是與豐臣相府二分鳳麟洲的龐大勢力,內部自然有各種派系,在大會之前,各小團體自然要提前通氣,共退共進。

    在吾作的帶領下,兩人來到一處廢棄神社,乍一看去,平平無奇,實則裏頭守衛森嚴,來往接頭都用暗語,就算有吾作作保,守門之人還是把齊玄素的手銃給收了去,暫爲保管。

    齊玄素畢竟是清平會出身,對於這種陣仗早已習以爲常,清平會可比這個更爲嚴密。

    進了神社,這裏已經聚集了不少人,吾作和齊玄素找了個角落坐下,不一會兒,又陸陸續續來了幾十號人,多以落魄的下層武士爲主,也有僧侶和神官,還有浪人和忍者,用中原的話來說就是三教九流,魚龍混雜。齊玄素這個陰陽師混在裏面,一點也不起眼。

    與會之人到齊之後,社門緊閉,有專人負責望風。

    一個年輕神官站起身來,先是環視一週,向衆人行禮,然後道:“召集諸君來此,只爲了一件事,那就是尊王攘道的大業。如今山河劇變,昏昏濁世,相府屈膝投降道門,吾輩腰間利劍在,定要再造一個朗朗乾坤。”

    話音剛落,立刻有人附和道:“沒錯,相府無能,道門不義,侵佔我土地,毀我家園,殺我族親,定要血債血償!”

    此人是個落魄貴族,祖上是一方藩主,屬於道門的重點打擊對象。

    其實整個武士階層都是道門的削弱對象,有道門的保護,鳳麟洲不需要這麼多武士,而且到了如今,所謂旗本八萬騎,早就供養不起了,於是大批武士失業,成爲浪人,也成了禍亂之源。

    對於這些落魄武士而言,尊不尊王、攘不攘道,都是次要的,關鍵不能讓他們受苦,否則他們就要造反。畢竟吾輩腰間利劍在,這可不是擺設。

    其他落魄武士們紛紛鼓譟起來,一時間羣情激憤,大有立刻拔刀找道門中人廝殺一番的架勢。

    那年輕神宮手掌下壓,示意衆人安靜,又道:“諸君同仇敵愾,天子若能知曉,必定十分欣慰。但道門大軍畢竟勢大,正面難以力敵,若要攘道,一定要從長計議。”

    “不知禰宜大人有何良策?”一個露出一條胳膊的武士高聲問道。

    年輕神官道:“當日相府大軍來勢洶洶,可豐臣秀繼一死,相府大軍立時潰不成軍,只能敗退,我們應效仿當日之事,再來一次天誅,方能震懾道門。”

    又有一名僧侶道:“當日劍豪善幸大人召集十七名志士,總共十八人,刺殺道門李清微,結果除了善幸大人之外,無一倖免,而那李清微卻毫髮無損,就算是善幸大人,同樣被李清微重傷,如今還在被道門的鷹犬追殺。僅憑我們,又如何成得了大事?”

    神社內驟然安靜下來,對於他們來說,劍豪桂善幸便是神一般的人物,桂善幸都敗了,他們又能如何?

    年輕神官稍稍拔高了音量:“諸君有所不知,善幸大人已經擺脫了道門鷹犬的追殺,正在養傷,用不了多久,善幸大人就能恢復如初。”

    此言一出,武士們的眼裏又有了光,神社裏又有了聲音。

    齊玄素心中暗忖:“這個桂善幸是個禍患,境界修爲還在其次,關鍵是其號召力和威望,要遠在甲賀上忍之上,若能將其斬殺,並將頭顱懸於城門之上,那麼對於尊攘派的打擊是巨大的。”

    有人嘆息道:“雖然善幸大人平安無事,但秀京城中那些心向天子的公卿們,都被李清微屠戮殆盡,我們安插在相府的內應也被清除,那李清微更是居於城外的行營之中,那裏都是道門的道士和靈官,守衛森嚴,針插不進,水潑不入,就連李清微的行蹤都無法確定,又何談刺殺?”

    又有人補充道:“就算知道了也是於事無補,前些時日,甲賀郡的猿飛家發喪,據說其家主人首分離,正是死於李清微的劍下,就連神宮的吉祥宮大人都差點遭遇不測,還有劍豪弟子新免幸之助大人,同樣被道士所殺。如今傳言說李清微已經是仙人,所以善幸大人和猿飛家主纔會失敗,就算能夠越過重重守衛,來到李清微的面前,又該如何殺他呢?誰能匹敵仙人?”

    此言一出,衆人議論紛紛,交頭接耳,都面露悲觀之色。

    年輕神官見此情形,只得高聲道:“諸君,諸君,請聽我一言,刺殺李清微自然是十分困難,既然暫時殺不了李清微,那我們不妨退一步,刺殺他的屬下。如今道門展開攻勢,不再龜縮在行營之中,這些道門高層便不能聚集一處,而是分散於各地,各自領軍,正是給了我們逐個擊破的機會。”

    此言一出,果然消解了神社內的悲觀情緒。

    年輕神官趁熱打鐵道:“李清微縱有仙人之威,也不可能事事親力親爲,如果把道門看作是一個人,李清微是頭顱,其他人就是四肢,我們只要截斷四肢,就算這個頭顱再怎麼堅硬,又有什麼用呢?”

    這番話說下來,又讓衆人有了士氣。

    一衆武士又開始鼓譟,高唱“胸中自有百萬兵,死去飄散萬朵櫻”。

    齊玄素卻是心中暗暗不屑。

    刺殺其他道門高層,說得輕巧,真當其他道門之人是軟柿子嗎?別的不說,除了清微真人之外,鳳麟洲還有一位道門的平章大真人。而且道門不是打不還手的木樁,不會由着你不斷嘗試直到刺殺成功爲止,必然會主動出擊。

    這話也就是騙騙這些頭腦簡單的下層武士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