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過河卒 >第一百九十章 前夜
    起家是要錢的。

    爲什麼許多富商需要洗白?因爲起家的錢或者手段不乾淨。

    大到一國,西洋人起家,主要就是對外掠奪,一是通過販奴掠奪人力,二是通過屠殺掠奪資源。

    七娘如今家大業大,起家的錢從哪裏來?反正不是地師給的。

    齊玄素猜對了,七娘的起始資金的確是從姚祖行宮得來的。「佛祖舍利」和「奢比屍毒」雖好,但這種東西很難賣出去,一般人也不敢要,萬一被道門查上門來,那可後果難料。

    七娘當然是不會承認的,嚴格來說,這裏面有齊玄素的一半,她可不打算分給齊玄素。吝嗇和愛財只是一部分原因,還有她許下的誓言,讓齊玄素下半輩子身無分文。

    齊玄素把兩塊墨收了起來:「對了,七娘,典禮當天,你去不去?」

    七娘想了想:「我就沒必要去了吧,有蘇慈航就夠了。」

    齊玄素勸道:「還是去吧,挺多老熟人的,敘敘舊也好。」

    七娘給了一個相當扯淡的理由:「我怕生。」

    齊玄素好半天沒說話。

    小殷是個不怕生的孩子,七娘是個怕生的老太太是吧?

    說出去也得有人信。

    齊玄素不再強求:「既然你不想去,那就算了。」

    「就這麼定了。」七娘向外走去。

    第二天一早,齊玄素前去迎接衆多賓客,飛舟當然沒那麼慢,不過中途七轉八繞去接人,所以耽擱了不少時間。

    這麼多的熟人,齊玄素笑得臉都要僵了,最後才見到了張月鹿一家。

    齊玄素第一眼看到的不是張月鹿,也不是小殷,而是澹臺瓊。

    沒辦法。

    俗話說得好,冤家路窄。佛門的說法,怨憎會。

    齊玄素和這位岳母就是不對頭,互相瞧不順眼。

    因爲道門講平等,所以道門的女道士們,多少有點矯枉過正,上要轄制公婆,中要管束孩子,下要管控道侶,家裏的貓狗也不能有半分忤逆。

    誰要是不受控制,女道士就要不自在。女道士不自在,全家上下都要不自在。

    男道士們,大部分男道士被規訓得夠嗆,女道士說往東,不敢往西。

    這種規訓,是從小開始的。

    不過齊玄素沒有受過這種規訓,最起碼小時候沒有,因爲在萬象道宮,主要是培養家國情懷,效忠道門,信奉道祖和玄聖。等他長大成人之後,雖然遇到了七娘,但那時候的齊玄素已經不算小了,很難轉變了。

    總而言之,齊玄素很看不上澹臺瓊這種女道士的控制慾。

    說得難聽點,齊玄素喫軟不喫硬,七娘每次拿捏齊玄素,從不是疾言厲色,而是抹眼淚,再輔以物質和金錢的方面的攻勢,一般無往不利。

    張月鹿從未想過掌控齊玄素,她只是想要改變齊玄素,就算是改變,也不是按着頭硬改變,而是潤物細無聲的潛移默化。

    張月鹿做事,一大特點就是佔住一個「理」字,不存在無理取鬧。

    齊玄素不是沒有瑕疵缺點的聖人,而是個黑白交織的人,自然也會在某些時候怕張月鹿。

    澹臺瓊和女兒張月鹿的主要矛盾就是來自於澹臺瓊掌控不了女兒,甚至這種矛盾延續到了齊玄素的身上。

    齊玄素可不慣着她,於是兩人連番衝突。

    什麼把丈母孃的工作要做到位,齊玄素不信那個,他能把張月鹿的工作做到位就行了。

    畢竟張月鹿也沒把七娘的工作做到位。你娘是娘,我娘就不是娘了?哄這個,哄那個,還是哄哄小殷吧。

    不過齊玄素不會在明面

    上留下話柄,還是主動向岳父岳母行禮。

    然後齊玄素又與張月鹿一個眼神交匯,這也是兩人最常打交道的方式,一切盡在不言中。

    最後,齊玄素抱起主動撲過來的小殷,一般齊玄素不會這麼做,今天例外,他要幫七娘探一探口風:「小殷,七娘想要讓你去她那裏玩幾天,你願意嗎?」

    「願意!」小殷沒有一絲一毫的遲疑和猶豫,歡欣雀躍。不過接觸到張月鹿的眼神之後,又沒有絲毫猶豫地臨時改口,「的吧?」

    齊玄素道:「什麼叫‘願意的吧?問你呢。你怎麼想的就怎麼說。」

    小殷偷眼打量着張月鹿:「去七娘那裏,當然好……還是不好?」

    張月鹿忽然想起從萬象道宮回來時的情景,不由輕輕嘆息一聲:「你想去就去,總看我做什麼?心思還不少。」

    齊玄素道:「心思不少,那也是被你逼出來的,誰不知道你的行事風格,西道門的人隔着萬里重洋都聽說過你的霸道,我當年在你手底下,也是戰戰兢兢。」

    張月鹿白了齊玄素一眼:「戰戰兢兢?我可看沒出半點。你們兩個慣會裝模作樣,什麼時候聽我的話了?還偏要裝出這個樣子。」

    齊玄素輕咳一聲,顧左右。被齊玄素抱着的小殷仰頭看天。

    小殷真要害怕張月鹿,就不會自己偷跑出去混江湖。

    這小丫頭學壞了,至於跟誰學的?

    自然是齊玄素。

    張月鹿對此心知肚明,也沒有真要小殷事事都聽自己的,只是給她劃定了一個範圍,無規矩不成方圓。

    澹臺瓊冷眼看着兩人的交談,她對小殷沒什麼意見,有得就有失,齊玄素和張月鹿能年紀輕輕就身居高位,離不開修爲一日千里,沒有孩子幾乎是必然,領養義女也是必然。

    她只是看不慣女兒的手段,竟然不能拿捏齊玄素。

    雖然齊玄素的位置要高於張月鹿,但衆所周知,在部分男女道士之間有一個不等式,比如女道士身高五尺等於男道士身高六尺,女道士每月三百太平錢相當於男道士每月一千太平錢。如此等等。

    所以女道士的造化階段相當於男道士的僞仙階段,女道士的首席副府主相當於男道士的首席副堂主。

    如此平等。

    好在張月鹿從不相信這一套爛俗說辭,就算齊玄素只是個七品道士的時候,她也沒有拿捏齊玄素的想法,她想的還是如何轉變齊玄素的觀念。

    如今齊玄素的位置比她更高,她還是秉持初心,該聽齊玄素的時候就聽齊玄素的,該不客氣的時候也不會有絲毫客氣。

    這是平等。

    蘭大真人、姚恕等人都各有住處,不必齊玄素操心,不過岳父岳母來了,自然不能再住在其他地方,齊玄素的新家不是擺設——不必提什麼新房,這房子比三師的年紀都大,沒那個窮講究。再說了,客人也不會住在齊玄素和張月鹿的中路正院。

    在去往太上坊的路上,齊玄素道:「我已經讓人收拾了客房,伯父和伯母就住在我這邊吧。青霄以前的住處到底是小了點,道民也被青霄派到了我這邊幫忙,缺少人手。」

    澹臺瓊早就知道齊玄素買了大宅子,不過她很少來玉京,一直沒有親眼看過,傢俱的事情是由張家大宗負責,兩口子也不好意思主動去問,他們總不能像小門小戶沒見過世面那樣追着女婿問房子和彩禮,所以只知道有這麼一回事,張家大宗那邊很滿意,應該是不錯。

    此時澹臺瓊終於按捺不住好奇,問道:「天淵,這座公主府到底多大?」

    齊玄素道:「就是帝京王府的規格,應該是太上坊最大的,其他有差不多大的,沒有更大的。」

    張拘奇吃了一驚。玉京不比帝京,帝京能擴建,玉京就在玉虛峯上,可沒法擴建,這裏是真正的寸土寸金,能在玉京購置一座王府大小的宅邸,意味着帝京的王府遠遠無法相提並論。

    更不必說,玉京二十四坊,太上坊是當之無愧的第一坊。

    張拘奇忍不住道:「花了不少錢吧?」

    齊玄素如實回答道:「買的時候花了一百四十五萬太平錢,後來重新修繕,又花了十幾萬太平錢,我是沒有錢的,大頭是七娘出的,小頭是青霄出的。」

    澹臺瓊不說話了。

    別管七娘和齊玄素怎麼算賬,在外人看來,七娘的錢,就是齊玄素的錢,現在不是,早晚也是。

    很快,一行人到了齊玄素的新家跟前。

    「好氣派。」張拘奇走下馬車,忍不住讚歎道。

    經過修繕,整個宅邸已經煥然一新,雖然張拘奇夫婦也是見過世面的,但還是有些震驚。到底是讓兩位參知真人拉下臉皮爭奪過的宅邸,非同一般。

    不過話說回來,竟然沒人拿這宅子做齊玄素的文章,大約是怕引火燒身,畢竟火會燒到哪裏,通常不是點火之人能控制的。住大宅子的,可不僅僅是一個齊玄素,也不像男女之事那樣比較私密,都集中在太上坊,拿這種事情做文章,容易把整個太上坊都得罪了。

    齊玄素引着一行人進了新家,小殷歡呼雀躍,往後花園跑去——她打算今晚住在那裏,擡頭就能看星星。

    張月鹿則領着父母去客房安頓。

    澹臺瓊環顧四周,也忍不住讚歎了幾聲,她很喜歡這裏,不過她沒有半分想要長住的意思,在這一點上,澹臺瓊和七娘是一致的,誰要跟你們兩口子在一個屋檐下生活?讓我看你們的臉色?做夢吧。

    輸人不輸陣。

    齊玄素沒有陪着,而是招呼等在這裏的陳劍仇,一起去了書房。

    他要交代陳劍仇起草他在萬象道宮的講話稿,他本人也要爲明天的拜師大典做點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