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梵金樹 >第五章 蚌病成珠·1
    下一個鎮子叫做永留鎮。

    不出意外的話,按照他們的腳程,馬不停蹄地趕一趕,勉強可以在半夜前到達。

    浸月不想再在野外過夜了。饒是幾人修爲都比她高,步伐速度很快,她也咬着牙悶不吭聲的跟上。她的頭有點暈乎乎的,因爲昨夜幾乎沒睡。此刻她心中只有一個信念——趕路。

    她發現了,一行人的速度,是由帶頭的青巋決定的。而青巋,她也發現了,是指望不上他會憐香惜玉。

    就在浸月感覺精疲力竭、頭昏眼花的時候,他們遇到了一個小集市。是一個不定期集市,估計這一處是四周城鎮的交界處,商人們往往會在這聚頭,偶爾就會形成這樣一個小集市。

    一行人決定在這裏歇歇腳,喫個便飯。這一次就不會搭竈生火了,大家分了分乾糧,就着涼水和司玉赫醃製的肉乾,簡單的裹裹肚子。浸月再一次感嘆司玉赫的先見之明,不僅提前將獾肉乾醃製好了,還醃製的這麼好喫。

    但是她沒有細細品嚐,而是三下五除二的兩口喫下肚以後,拉着司玉赫去逛集市了,她早就瞥見了一個她感興趣的東西。

    寧殊夏對這一類集市不太感興趣,青巋更是飯後又在努力拔升修爲。因是在人羣密集處,他不便打坐,這一次他選擇將有石塊的包袱背上,然後雙手趴在地上做俯臥撐。

    修仙之人疏於煉體,不是他們懶惰,而是完全不需要。在與妖魔爭鬥過程中,誰都不會去比力氣大。而寧殊夏則坐在一旁精心運氣,間歇時會看一眼青巋,隨後繼續下一輪的運氣。

    因爲還要趕時間,浸月和司玉赫並沒有逛太久,沒一會他們倆就回來了,隨他們一起回來的,還有三匹馬。

    “太巧了,正好碰到了馬商,三匹馬全都被我買下了。”浸月將一匹馬牽給寧殊夏,面色平靜地解釋馬匹的來由。

    三匹馬,四個人。

    寧殊夏看了一眼司玉赫,卻見司玉赫面色奇怪地正擡頭認真的數着天上的飛雁:“八隻、九隻,哇,排成人字形了哦,大雁好神奇呀!”

    青巋見二人回來,輕鬆地揹着大石塊站起:“走吧。”簡單地宣告下一段旅程繼續開始。

    於是,浸月覺得自己不累了。

    她和司玉赫騎在馬上,神情輕鬆地談天說地。寧殊夏沒有騎上馬,而是牽着,行走在青巋身側。青巋,仍是揹着巨大的包袱,疾行如風。

    密集的森林漸漸變得稀疏,視野開闊了不少。日漸西沉,風吹雲走,絢爛的晚霞爬上了天際。風景很美,浸月欣賞的如癡如醉。

    四個人懷着各自的心情,默默趕路,不知不覺,已是漫天羣星,彎彎的月牙在雲中穿梭。晚風習習,輕拂過來,浸月感覺非常舒適。

    快樂的時光總是過得特別快,浸月感覺似乎沒一會,就看見了遠處隱約出現的小鎮輪廓。她的心情頓好,今夜有牀睡了。

    走在最前面的青巋突然停下,擺了擺手,示意大家停下。大家循着他的視線往前看去,發現很遠處,有一小羣人。

    他們所在的位置離那羣人還很遠,因爲都是修仙之人,五感自然比普通人要強上無數倍,而那羣人明顯是普通百姓,不用擔心被他們發現。

    大約是四五個男子,有兩人身上扛着一捆草蓆,看那形狀,很有可能裏面裹了一具屍體。果不其然,另外兩人拿出了鐵鍬,開始挖坑。

    半夜出來掩埋屍體,不是非法之徒,就是屍首是低賤之人。

    “你們說,這娟兒平時挺活潑的一丫頭,怎麼就會突然想不開呢!”挖坑的一男子說道。

    見有人挑起話頭,另一個挖坑男子連忙神祕兮兮地壓低聲音道:“我聽嬤嬤說,這幾日娟兒她好像神神叨叨的,每天嘴裏都瞎念着什麼。”

    “唸叨啥子呀?”

    只見那男子用手招呼了一下,幾個人將耳朵湊近,男子小聲說道:“說什麼她馬上要成親了,要當王妃了!”

    男子的話引得其他人一鬨嗤笑,一人大聲嘲笑:“這丫頭怕是想飛上枝頭當鳳凰想瘋了吧!還王妃,就算她能嫁進府裏,撐死就算一姨娘。”

    “誰不說呢!”

    “你們說,會不會跟那玩意有關係?”又一個男子眉毛挑了挑,暗示其他人。

    “什麼玩意?”嘲笑娟兒的男人一時沒反應過來,不過明顯有幾人明悟了“那玩意”指的是啥,用眼瞪了男人一眼,小聲提醒:“就是那個,害死夫人的那妖怪……”

    “哦!”之前嘲笑娟兒的男人明顯有點神經大條,恍然大悟狀大聲道:“你們說的是秦姑——唔、唔……”沒等男人說完,他的嘴就被同伴趕緊捂住了。其他幾人神經兮兮地警惕打量四周,好像生怕男人的話招來什麼不該來的東西。

    呼呼的風聲刮過,確定沒有出現別的東西,幾人才勉強鬆開捂嘴的手,還不忘齊齊瞪了那男人一眼:“小聲點,你找死啊!你沒聽說那妖怪化成水跑了嗎?萬一它還守在在附近怎麼辦?”

    “就是!咱差點被你給害死!娟兒不就是生前跟它混的近,才被奪了命去嗎?”

    那個大大咧咧的男人有點緩過勁來了:“哦,原來如此,可、可秦姑……不對,那妖怪以前對誰都很好啊,那麼和善,誰跟它的關係不都不錯嗎?”

    “所以不說嗎?”一男子不禁打了個哆嗦:“你想,夫人以前對它多好啊,它都能給奪了命去,就咱這幾個,要是遇見了,分分鐘不得被它化成水啊!”

    又是一陣夜風呼嘯而過,也不知是心驚還是身寒,一夥壯大漢子都齊齊打了個冷戰。

    “別多話了,趕緊給埋了吧,早點回城裏去,我聽說那些陰森的東西可最是喜歡吸壯漢子的陽氣了!”

    說話的男人率先舉起鏟子奮力挖土,其他幾人互覷一眼,也不敢耽擱,趕緊卯足了勁挖坑。

    不一會一個淺坑成型,幾個人隨意將草蓆扔了進去,草率掩埋了一下,就匆匆離去了。

    夜風捲過墳堆,上面的浮土一轉眼就被帶走了不少。

    青巋等人緩緩走進,見墳堆前斜歪着插着一片木板,上面潦草的用刀刻了幾筆,勉強能看出是“娟兒”二字。這個木牌是那幾個男人早就準備好的,跑走前隨手一插,當作一個墓碑。死後能有人有心刻一塊墓碑,這娟兒想來也不是那種普通的雜役丫鬟,不過終究逃不開草蓆裹身的下場。

    浸月擡眼望去,漆黑的夜空下,遠處一座城池的輪廓出現在遠處,宛如一座蟄伏黑夜的巨獸,巋然不動。

    今夜的風很大,還帶着一股潮氣,估計不久便會捲來低沉的烏雲,降下一陣大雨。

    司玉赫哆嗦了一下,瞟了幾眼左右幾人,試探性小聲問道:“那什麼……咱、咱們也不一定要進城吧?趕路要緊,要不直接繞……”

    不等他話說完,浸月猛地一記眼刀甩過來,目光炯炯猶如有火焰耀動一般瞪着他。司玉赫驚地一怔,後面的話都被嚇進了肚子裏,就聽見寧殊夏輕聲說道:“若是真如那幾人所說,這城裏有妖,我們倒是不得不入了。”

    這是給司玉赫的期待下了判決,司玉赫頓時蔫噠下來。

    “誅妖除魔,我輩本分。”青巋的話如同敘述一個天經地義的常理,讓司玉赫再抱不起半分僥倖之心,他低嘆一聲:“哎,這叫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啊……”

    “話說回來,”忽然寧殊夏像想起什麼似的,帶着捉摸不透的眼神看向司玉赫:“司少主,之前屢次聽你提起,你曾走遍大江南北,學富五車……”

    司玉赫被突如其來的表揚弄得有點摸不着頭腦,不過下意識地點頭自贊:“對啊,這世上,鮮少有我不會的……”

    “那就好,”寧殊夏溫婉一笑:“我記着,你說過,悟禪山的南琛大師是你的義父。悟禪山最是慈悲爲懷、普渡衆生,不如,就請司少主出手,告慰一下這個可憐女子的孤魂吧!”

    寧殊夏微微彎下身,將娟兒的木碑扶正,然後目光明亮地看着司玉赫。

    “告慰、告慰孤魂……?”司玉赫被這猝不及防的任務整的有點懵。

    浸月似笑非笑地看過來:“哦?原來司少主還有這本領,真讓小女子大開眼界。超度魂靈,司少主不可能不會吧?”

    青巋也看了過來,司玉赫頂着三個人熾熱的目光,有點招架不住。

    “會、我會,悟禪山的南琛大師乃我義父,我怎麼可能不會超度魂靈呢……我、我當然會……不過……”

    “不過?”浸月雙眼眯眯笑着,重複一句。

    “不過,這不咱們連續趕了好幾天的路,本少主身心疲乏,等本少主休息好了養足精神,超度小事,自不在話下。”

    “好。”不等兩位姑娘出聲,青巋面無表情地應道:“這裏距城鎮不遠,待司兄休息妥當,明日我再隨你前來度化。”

    司玉赫:“……”

    司玉赫繃着面色不改,心裏總算如釋重負,暗忖:只要不是這大半夜跑來這荒郊野嶺就行,大白天的還有青兄作伴,總不至於還有哪個不開眼的妖怪往上撞吧?

    四人不再多言,直接往前方不遠處的永留鎮走去。然而沒有人注意到的是,就在寧殊夏輕輕扶正木碑的那一剎那,一絲微不可察的妖氣鑽入了她的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