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梵金樹 >第二十四章 空欲之行·7
    清允住在空欲樓的後山,要走上一段路。

    今日天氣很好,萬里無雲,山頂之上哪怕圓日無雲遮擋,也不覺得熾熱,反而溫溫和和,陽光灑在身上很是舒適。

    空欲樓除了主峯,一些側峯十分陡峭,嶙峋削直的石壁既沒有草木,也沒有動物的足跡。跟放眼望去,跟腳底山下平緩起伏的連綿山丘形成鮮明對比,頗有一種孤傲獨立的絕塵之勢。

    浸月隱隱約約在視線即將不及的盡頭看到了一處模糊的影子,像是一座玄黑色的高塔,哪怕是視線如此好的晴天都只能依稀辨認出來,會是什麼塔要建在那麼遠的地方?

    浸月直接開口問小十七:“歆甜,那是什麼,看起來像是座高塔。”

    小十七聽到浸月的問題,看了過去。原本盪漾着歡快笑容的小臉,好像皺了皺:“那是懾骨塔。”

    “懾骨塔?”

    隔着這麼遠,小十七似乎都有點畏懼:“我聽師兄師姐們說,懾骨塔是懲罰人用的。若空欲樓有危害大義、不服大道、做出傷天害理之事的弟子,就要被抓回來,扔進那懾骨塔裏。”

    小十七哆嗦了一下肩膀:“懾骨塔自空欲樓建立以來就有了,應該就是爲了震懾大家吧。據說裏面很恐怖,威力無窮,進去的人要被抽髓淨魂。這麼多年來,也就進去了幾個人,沒有一個活着出來的。”

    哪怕是空欲樓,數千年來,也不能保證不出一個敗壞之人。

    “到了到了!”苦着臉的小十七頓時又換上笑顏,指着前方跳到:“前面那菜園子就是清允師兄的住處了。”

    浸月倒沒想到空欲樓堂堂二師兄,代師父打理門派事宜幾乎算是半個掌門的清允,竟然住在菜園子裏。

    “好了,月姐姐,我就不過去了,你直接進去就好,我先回去修煉了。”小十七朝浸月揮揮手,蹦蹦跳跳地跑走了。浸月看着她的背影笑,這也是一個勤奮的小丫頭。

    推開菜園子的籬笆,一片片規整的菜圃映入眼簾,各式樣的蔬菜整整齊齊地長在菜圃裏,鬱鬱蔥蔥,打理的非常好。

    清允褲腿紮在膝蓋上方,一手拎着一把鋤頭,一手拿着一個竹編簍子,簍子裏放着幾個大白蘿蔔,一點都不像一個修士,活脫脫的一個熱愛生活的農夫。

    他遠遠看見了浸月,笑呵呵地朝她打招呼:“來啦,來這邊坐。”清允指着園子裏的一個石凳。浸月也不跟他客氣,走過去坐下來。

    清允讓人很容易親近,他和人相處的距離正正好,既不讓人覺得過分親近,也不讓人覺得有架子,反而有種跟你相識已久的那種自然舒適的感覺。

    清允倒了兩杯茶,和和氣氣地道:“師父他老人家閉關了,閉關之前交代了幾句,想問問你的意思,等你休息好了,什麼時間合適,再去施法不遲。”

    沒想到看似不近人情的弘霆大師,也會想的如此周到。哪怕如弘霆大師高齡,也沒有見過一百年前的掌樹使是如何淨化妖骸的,大家都猜不準這施法是不是要耗費大量的精力,自然還是讓掌樹使自己定奪。

    清允又道:“師父還說,還有一個來月就是仙樹會了。此次仙樹會在無情齋舉辦,無情齋距離空欲樓不遠,如果姑娘不嫌棄,不妨跟着我們空欲樓的弟子們一同前去,也好有個照應。”

    這就是弘霆大師體恤了,想必也是知道了,護送她的紫虛庭弟子全軍覆沒,他們路上還遭到了偷襲,跟着空欲樓的弟子們一同前去,自是安全的多。

    浸月點點頭:“多謝大師關懷,能隨空欲樓一同前去,自是甚好,反正我是要將六派都走一遍的,那便先去無情齋好了。”

    浸月又道:“這兩日我休息的很好,我想明日,應該就能去施法了。”

    “那好。”清允也不多言:“姑娘若要準備什麼,直接告訴我便是,明日裏,我便帶着姑娘過去。”

    暖陽下,偶有小風吹過,眼前是蓬勃生長的油綠菜苗,喝着沁入心脾的高山清茶,浸月覺得太愜意了,難怪清允師兄要住在這裏。

    “清允師兄,我可以問個問題嗎?”

    “但說無妨。”清允也喝着茶,似乎享受着這份閒適,樂意和浸月閒聊。

    “您……”浸月微微有點遲疑:“爲何您是二師兄,青巋是大師兄?”

    “呵呵呵。”清允一下子就知道浸月想問的問題了:“你是見我比青巋他年長許多,卻還喚他做大師兄,有些奇怪吧。”

    清允並不見外,解釋道:“因爲我們空欲樓,是以修爲做排行的。青巋他天資聰穎,又勤奮好學,比我早一步踏入了元嬰期,故而大家都推崇他爲大師兄。

    “原本我空欲樓也有四五名元嬰弟子,可惜久無突破,大限已至,都無奈歸西了。如今,也就師父,加上我和青巋,達到了元嬰境界。”說到這,清允有點悵惘。到達元嬰期,還想突破何其難,世上除了蘇御,所有的元嬰前輩無一不是止步於此。弘霆大師如此高壽都屢屢閉關,也是想在大限之前衝一衝那最後一道壁障。

    “我的年紀也不小了,自知在修爲上,再難有進益了。可青巋年紀輕輕就能到達此境界,是我們所有人的希望啊!”原本略略低落的清允,又神采奕奕起來。

    “青大哥,他自幼便在空欲樓修行嗎?”浸月側着頭,輕聲問。

    清允卻是搖搖頭:“青巋,他是十歲的時候來空欲樓的。我們修士不能婚嫁,弟子多是長輩們雲遊四方時,遇到有仙根的凡人孩子,若他們於大道有緣,便帶回來。但青巋不是,他是自己找過來的。”

    清允望着遠處,開始回憶久遠的事情:“我還記得,那是一個風雪交加的冬夜。修行晚歸的弟子在山門修行碑處見到了青巋,那時他跪立在山門前,見到人的第一句話便是,請收我爲弟子。

    “後來,他發燒了三天三夜,昏迷不醒。師父見他天資不錯,體內已有練氣的基礎,便如他所願收入了空欲樓。他病好了,就拼了命一樣的修行。我們以爲他剛剛拜入師門,想好好表現一番,才如此發奮。誰知道這一練,就一直維持到了現在。”

    浸月一直安靜的聽着,沒有打斷,清允繼續道:“相熟以後,聽青巋說過。他原本是雀安村的村民,父母經路過的修士點化,有點練氣的功底。可惜父母出門時遭到妖獸襲擊,不幸離世。他孤苦伶仃一人,這才找上了空欲樓。

    “那雀安村是個很小的村子,在空欲樓下的一個山溝裏。我下山時,刻意往那邊去過一趟,可惜村落已經散了,不像是遭受猛獸襲擊,估計是村民們自己尋了更好的去處。”

    浸月想着什麼,沒有出聲,清允回憶起往事,有點感慨:“青巋剛來時,總是埋頭苦修,我們幾個長輩,還想着是不是因爲沒有同齡的孩子陪他玩。可惜我們空欲樓人少,當時跟他差不多大的,也就夏兒一個人。”

    “寧姐姐嗎?”

    清允點點頭:“是的,夏兒比青巋早來兩年,那是也不過是個八歲的小女孩。可能因爲都失去了父母,同命相連,那時候夏兒很是喜歡跟在青巋的後面。”

    浸月想起來,之前說過寧殊夏小時候是父母臨終託孤,纔到了空欲樓。

    清允像是想起來兩個孩子小時候的事,臉上滿滿的都是慈愛:“夏兒原本父母是凡人間的王爺,她是名副其實的郡主。那年凡間瘟疫肆虐,官位再高也抵擋不住瘟疫的侵襲,很快,王爺、王妃,和夏兒的哥哥世子都染上了疫疾。早年間,師父和我雲遊在外,和年輕時的王爺相識,很是投緣。在王爺臨危之際,便想起了我們,好不容易將夏兒送上山來。那時夏兒也感染了,不過所幸夏兒有仙根,在師父的悉心救治下,挽回了性命,不過毫無仙根的王爺、王妃和世子,就回天乏力了。

    “此後,夏兒便留在了山上。她原本被人服侍慣了,又才八歲,就突然沒了家人,整天哭哭啼啼。師父認了她做義女,也讓年長的弟子們多照料她。夏兒說我胖乎乎的像她的姑父,所以我便直接喚她做侄女,也算親近一點,讓她沒那麼難過。

    “剛上山的那兩年,夏兒經常哭,總是不太高興。因爲身子弱,師父難免嚴厲了些,讓她勤加修行。直到青巋上山,夏兒見了青巋總是喜歡跟個小尾巴一樣跟在他後面,估計把青巋當作了離世的哥哥。青巋修行,夏兒也修行,這才完全根除了病竈,修爲提了上來。”

    浸月想着,原來寧殊夏原本是高貴的郡主,難怪總是帶着一股淡淡傲然的氣質。現在總是淡漠冷然的樣子,想不到小時候還有愛哭鼻子的一面。

    “呵呵呵。”清允大笑幾聲,忽而對浸月說道:“一不小心就說多了,你可別告訴寧侄女,我說了她小時候的糗事,不然她又得怨我。”

    嘴上這麼說,不過看清允的樣子,想來不會太怕寧殊夏的抱怨,兩人的關係定是極好的。

    說着說着,不知不覺都已日至中天。臨近正午的太陽懸在頭頂,還是有些烤人的。浸月不再逗留,開口跟清允要了幾顆菜,清允大方了挖了一大包給她,抱着還有泥土芬芳的蔬菜,浸月跟清允道謝後,轉身走出了菜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