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勝便遠遠的望見以張忌爲首的四家二代們,站在郡衙大門外,湊在一起談論着什麼,周圍也是圍了一大圈腰懸刀劍的護衛。
張忌眼尖,遠遠的見了陳勝,便排開人羣走出來,高聲呼喊道:“勝弟爲何來得如此慢,兄弟們候你許久了!”
陳勝連忙加快步伐,一邊走一邊笑着拱手道:“是小弟的不是,令兄弟們久等了!”
四家之中,糧商張家和油商田家的家主,皆在前番陳縣太平道分支作亂一事中身故了,由二代的張忌和田牘接掌家主之位。
槐安堂陳家與鹽商劉家這兩家的家主逃過了一劫,不過陳勝與兩家的少當家也多有接觸,陳勝幾次等門,這兩家的少當家皆以兄長之禮接待陳勝。
五人之中,田牘年歲最長,張忌次之,陳勝排老三,劉家少當家劉更再次,陳家少族長陳喜最幼。
五家聯盟,原本只是一個在黃巾賊的逼迫下,勉強走到一起的鬆散聯盟。
若是沒有意外,這個既無多深的交情、又無深度利益捆綁的鬆散聯盟,或許過上個四五年就自然而然的消散了。
然而陳縣太平道分支作亂之事落幕還不到月餘,就又撞上了饑荒,眼瞅着世道就要亂了……
這節骨眼上,誰會傻到背離盟友?
抱團取暖還來不及呢!
……
五人在郡衙僕役的指引下,聯袂踏進郡衙大門。
一進門,就有僕役前來,指引着五人身後的侍衛,前往偏殿就坐。
而五人則在僕役的指引下,繼續深入。
這還是陳勝第一次走進陳郡郡衙的大門,他一路前行一路四下打量着左右的官寺。
發現這座郡衙並非如他先前所想的那般由一間間開放式的辦公廳堂組成。
而是如同宅院一樣,由一個個獨立的院落組成,他甚至在這些院落之中,看到了一羣騎着竹馬打鬧的孩童……很有點他前世見過的蘇式園林的味道。
要說郡衙之內的建築物與外界的宅院有什麼區別,那也就是郡衙內的房舍都修建得格外高大,而且形制更加方正古樸,許多房舍的飛檐斗拱之上,還繪製着一些奇形怪獸紋路……
“這時節,沒有護衛隨行,都快不敢出門了。”
“是啊,我家昨夜又有兩間庫房被洗劫了,依我看哪,這縣內就要住不下去了,再住下去,遲早得死在那些暴民手中!”
“忌兄你糧商張家的字號太引人注目了,要說你家都沒有糧秣了,別說旁人,便是我等也不信啊!”
“別說你們,我自己都不信,可我爹就給我留了這麼個爛攤子,我又能有什麼辦法……勝弟,你家情況如何?”
一邊四下打量着郡衙一邊聽他們閒聊的陳勝,忽然聽到他們將話題扯到了自己身上,一回頭,才發現四人都目光灼灼的望着自己。
他心下略一思量,便了然的輕笑道:“忌兄,我們兄弟之間,何必玩這些彎彎繞……周全之地,我家有,口糧自帶,一人千斤糧食,聽安排,我保證我行商陳家人還未死完之前,絕無人能傷你們的家眷一根寒毛!”
“這……”
張忌有些遲疑的與田牘、劉更等人面面相覷,爾後低聲道:“勝弟,是不是多了些?”
劉更與陳喜也連連稱是。
他們家中不是沒有護衛,但那些護衛和行商陳家的夥計們,根本就沒得比!
而且,誰也說不準今歲的饑荒到底會惡化到什麼地步。
若真會惡化到全線崩盤的時候,那些護衛還會不會是護衛,誰都不敢保證。
相比之下,行商陳家立足陳縣兩百年,信譽和家風都有口皆碑,再加上歃血爲盟之誼,若能求得行商陳家的庇護,自然比將希望託付給那些用銀錢顧來的護衛更令人心安。
陳勝看了看左右,低聲道:“自家兄弟,我也不瞞着你們,你們家都備了糧食,我家自然也備下了不少糧食,之所以前番我還會爲了糧食求到兄弟們面前,便是因爲,我家還得養人……養不少人!”
他說得很模糊。
四人卻是在瞬間便心領神會。
張忌沉吟了幾息後,便沉聲道:“四十人,但糧秣,得勞煩勝弟家中叔伯自行去取!”
陳勝聞言心頭不喜反喪,心頭嘀咕道“虧了虧了虧了,該再開高點”。
糧商張家先前被李園那夥人屠得差點滅了門,而今闔府上下都不到二十人。
而張忌卻要了四十人的名額!
這說明什麼?
這說明張忌給他手下的一些心腹要了名額!
他早就知道張家手中肯定還握有一批爲數不少的糧食。
但知道歸知道,這個節骨眼上,卻是不好開口買……更別提借!
這個時候,哪怕他出原先糧價的五十倍的價錢購糧,那也是欺負人!
“這個不着急!”
陳勝低聲道:“忌兄不妨先去看看環境,再做決定!”
張忌笑着點頭:“還是勝弟做事周全。”
他的話音剛落,田牘便連忙開口道:“勝弟,爲兄也要十人,糧秣……油料餅可算?放心,絕對能喫,只是不好入口而已!”
陳勝一聽便知道,田家是真沒多少糧食,他點頭道:“可以,以五作一!”
田牘喜道:“不必不必,只要勝弟肯收,二十作一都成!”
油料餅的確是能喫,但那玩意極其難喫不說,還帶有微弱的毒性,喫多了是會吃出大病來的!
陳勝:“不必,說了以五作一便以五作一,不過牘兄手中若還是多的話,小弟可以拿二十作一的比例,以糧秣與牘兄換!”
他亦知道那玩意不能糧食喫,但用以作爲牲畜飼料的話,卻是極好的東西。
再者說,人當真餓到一定地步,連泥土石頭都能喫,更何況油料餅?
田牘讚歎道:“不愧是百年行商之家,果真言出比踐……你不欺爲兄,爲兄自也不能令你喫虧,也別換了,你管上爲兄家小的喫喝,我家囤積的油料餅,你盡數取了去!”
張忌亦感嘆的點頭,渾然沒有半分自家出糧食,而田家出油料餅就能獲得與自己一樣的待遇的喫虧感。
這是特殊時期,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自然是能互相體諒的就互相體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