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人道永昌 >第一百五十五章 紙老虎(感謝J丶MN大佬的盟主)
    一下午的時間。

    郡守衙走馬觀花的進進出出各色人物。

    連遠在連山煤礦的王雄,都趕在日暮前趕回陳縣,面見陳勝。

    范增一直靜坐在郡守衙下,看着陳勝笑吟吟的或勉勵、或敲打的發動各級官吏,一點一點的將陳郡這匹溫吞的老馬抽動起來,追隨着他的意志所向,發足狂奔!

    兵甲。

    糧秣。

    輜重。

    後勤……

    一樁樁的敲定!

    一件件的擺平!

    整整一下午,陳勝都未在郡守衙內出過一聲大聲氣,與誰說話都帶着笑意。

    但應召前來的各級官吏,卻無不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陰鷙如那李氏族長,低眉順眼如妾。

    豪邁如那王家家主,老實巴交似牛。

    范增忽然覺得,他先前所看到的陳勝的一切。

    都只是假象!

    他的寬仁、他的溫和、他的睿智、他的沉靜……

    都只是表象。

    表象之下隱藏的,是如同百獸之王高臥山巔,眯眼俯覽千山萬林的……驕狂!

    是的,驕狂!

    雖然並不是一個好的詞語!

    與狂妄之間,只有毫釐之差。

    但范增思來想去,卻覺得只有這個詞兒,最貼近陳勝笑臉下所隱藏的無所畏懼本質!

    偏偏……

    一個擁有如此驕狂意志的人,手段竟還能恩威並施、滴水不漏!

    如此南轅北轍的氣質和手段,他單單只是想想,都覺得矛盾無比。

    但在陳勝的身上,卻是如此的融洽自如。

    沒有半分的彆扭……

    應召前來的官吏如此之多,只怕都無一人看穿了他的本質!

    這是……打哪蹦出來的妖孽?

    范增定定的望着高坐郡守衙上泰然處之的陳勝,望着他那張年輕得過分的俊美面容,心頭五味雜陳,似是有一種前浪眼瞅着後浪將自己拍在沙灘上的悲哀之感……

    “範公……”

    待傳召名單上最後一名主吏躬身退出郡守衙大門之後,陳勝終於舒了一口氣。

    范增猛地回過神來,起身揖手道:“下臣在。”

    陳勝起身步下臺階,親手扶起他,笑道:“郡中的事務都安排妥當了,如今就只剩下你了,你是願留守郡中,還是願隨我奔赴譙郡?”

    范增想也不想的道:“下臣不才,願追隨君上赴戰。”

    陳勝微微頷首:“甚好!”

    他想的也是讓范增隨軍出謀劃策。

    畢竟他記憶中那位“亞父”范增,就是通過追隨項羽南征北戰、出謀劃策而名留青史的,他當然想讓范增發揮他的長處。

    只不過范增新近投效,又是未來的謀主,怎麼着也得走個過場,詢問一下他自己的意見。

    “我已命人給你安排好了住處,你今晚便好生安歇,明日一早隨我出征,此事宜早不宜遲……對了,不知你家小如今身在何處?”

    說道此處,陳勝忽然發現自己的話裏又歧義,便接着笑道:“範公莫要誤會,我只是思及範公出身九江郡,而今我們又要與屠睢軍作戰,憂心你家小無辜受牽連……”

    范增一擺手:“君上不必記掛此等微末之事,下臣既欲追隨君上建功立業,心中便再無私情,他們若能爲君上大業而死,那也算他們死得其所!”

    這樣的言語,若是換個說,陳勝定會嗤之以鼻。

    但從范增口中說出,陳勝卻是有些無言以對。

    他抿着嘴“嘖”了一聲,淡淡的說道:“範公此言,恕我不能苟同,建功立業與私情,有何衝突?”

    “我少時聽過這樣一個典故,一位郡守在友人的帶領下,拜訪一位山野遺賢,進屋之後,便見庭宇蕪穢!”

    “郡守友人問道:‘孺子何不灑掃庭院以待賓客?’”

    “山野遺賢答曰:‘大丈夫處世,當掃除天下,安事一室乎?’”

    “郡守聞其言,反問道:‘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

    “那郡守之言,我深以爲然!”

    “何謂建功立業?”

    “大不過‘安天下’!”

    “妻兒家小,不是天下人嗎?”

    “換言之,一個連妻兒家小都不憐愛的人,還能指望他憐愛天下人嗎?”

    “私以爲,大丈夫立於天地之間,當有所爲,有所不爲,方能頂天立地!”

    “只爲一己之私,便隨心所欲、百無禁忌之人,連禽獸都不如!”

    “可知,虎毒尚不食子乎?”

    范增呆立許久,才惶然一驚,滿面懊悔的對陳勝一揖到底,哀聲道:“君上之言,字字句句皆如洪鐘大呂、震耳發聵,下臣……迷途知返!”

    他少時得遇賢師,習得屠龍技,只盼一展抱負、建功立業、名留青史,不負畢生所學。

    然而這一盼就盼了幾十年。

    從意氣風發的飛揚少年。

    盼到鬚髮花白的知天命之年。

    盼得都魔症了……

    陳勝扶起他,輕聲道:“你既入我門下,爲我謀劃、隨我奔走,我自當庇護你之妻兒家小,飽其食、華其服、光耀你之門楣,方不負你我君臣一場。”

    范增執意再拜:“君上以國士待臣下,臣下必以國士報之!”

    陳勝微笑道:“天下很大,日子還長,我邀範公同行,一起去看看……”

    ……

    陳勝面沉如水的從馬車中走出,看了一眼自家大門,偏過頭對侍立在一側的季布說道:“到家了別亂說話,莫讓我家大姐知曉我等出征之事。”

    季布“嘿嘿”的笑了笑,抱拳拱手:“標下明白!”

    他追隨陳勝也不是一日兩日了,知曉什麼時候該一本正經,什麼時候該放鬆一些。

    陳勝沒好氣兒的拍了拍他的肩頭,力量之大,拍得他一陣陣齜牙咧嘴。

    陳勝走進自家門前,低頭檢查了一遍的衣裳,下一秒,面上陰沉之意便如陽春化雪,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臉清朗的笑意。

    他徑直入門去,季布轉過身一揮手,隨行的三百甲士即刻分散,將陳家大院團團圍住。

    “大姐……”

    陳勝站在庭院中高聲呼喊。

    趙清的腦袋從伙房內探出,見了他,一雙明媚的大眼睛登時就彎成了好看月牙:“我在這兒!”

    她的話音剛落,就見她胸前鼓動着,又探出一顆秀氣的小腦袋,揚着一張沾滿面粉,花貓一樣的小臉兒,笑顏如花的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