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人道永昌 >第一百六十四章 敵我
    “嘭。”

    精美的獸紋食案斷成兩截,豐盛的飯食酒液傾灑了屠睢一身。

    屠睢卻恍若未覺,面容猙獰的看着帳下的傳令兵,怒吼道:“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帳下衆將亦被方纔聽到消息震得七葷八素,一個個一臉驚駭的看着帳中的傳令兵,摟着美人兒上下其手的雙手都僵住了。

    可憐的傳令兵被如此多凶神惡煞的彪漢注視,只覺得頭皮發麻,還不得不硬着頭皮稟報道:“啓稟將軍,秦奢裨將所部天軍,行至譙縣以南雙鎖山地界,夜宿遇伏,全軍盡歿,逃回者不足百人……據查,埋伏天軍者,所張旗號曰‘陳’。”

    “啪。”

    屠睢咬牙切齒的捏碎掌中青銅酒樽,寬闊的額頭上青筋亂竄。

    帳下衆將更是噤若寒蟬,一個個摟着懷中的美人兒,既然不敢動,也不敢出聲,極力的垂低頭顱,唯恐引來屠睢的主意,成爲其泄憤的便桶。。

    角落裏懷中連個美人兒都沒的陳嬰,更是極力將自己蜷縮成一團,恨不得在原地刨個坑將自己埋起來纔好……

    那五萬大軍,可不是什麼隨隨便便就能拉扯起來的亂軍!

    而是屠睢在揚州兢兢業業傳道五六年一點點積攢起來的家底兒,都是暗地裏操練多年的老卒,不知耗去了他多少錢糧。

    屠睢不只一次當着他們的面蔑視青州宋義、徐州任囂那三四十萬大軍,稱其爲烏合之衆、不堪一擊,自傲天軍十二支,除去鉅鹿本部那二十萬黃巾精銳之外,他揚州屠睢軍當爲第一!

    這下倒好。

    他們纔出揚州,還未立下寸許功勳,十五萬大軍便去三分之一……

    “噗!”

    屠睢突然張口噴出一大口鮮血。

    帳下衆將見狀,紛紛藉故扔下懷中的美人兒,滿臉關切的涌上去,高呼道:“大帥,息怒啊!”

    “大帥,保重身體啊!”

    “大帥,您可萬萬不能有事啊!”

    “大帥,此戰之罪,罪在秦奢輕兵冒進,非大帥之責啊!”

    “大帥……”

    咦,似乎混進了一個奇奇怪怪的東西呢。

    衆將古怪的望向那提起秦奢之人,就見他用看傻子般的眼神橫掃了一圈:你們這些蠢材,此刻不落井下石,更待何時?

    衆將如夢初醒,齊齊回憶起來,當日在帳中,自己也曾踊躍請命領軍北上,

    當下風向一轉。

    “大帥,末將早就瞧出了那秦奢是個無能之輩……”

    “是啊是啊,先前咱們攻打蒙縣之時,那廝就藉口腹瀉,未曾參戰。”

    “對對對,次次搶錢搶女人,他都衝在最前頭,一說……”

    被衆將排擠在人羣之外的陳嬰,茫然的左看看、右看看,就見一張張唾沫飛濺、七嘴八舌如鄉野長舌婦的尖酸刻薄嘴臉,心頭忽然感覺到一陣強烈的不適。

    “夠了!”

    人羣之中的屠睢豁然而起,高出諸將一頭的魁梧身量,帶起一陣強烈的壓迫感。

    衆將慌忙退下,低眉順眼的單膝跪地。

    “傳我命令,三軍整備,每日三更造飯、五更拔營,北上攻打陳郡,攻破陳縣,五日不封刀!”

    衆將激動的齊聲應喏道:“唯!”

    屠睢雙目赤紅的咬牙切齒道:“不報此仇,誓不爲人!”

    衆將後方,陳嬰偷偷擡起頭望向上方好似魔神般的屠睢,五日不封刀?那不就是屠城麼?

    不是王死地覆,天下大吉嗎?

    ……

    陳縣,郡丞衙。

    王雄放下手中的帛書,接連深吸了幾口氣,乾瘦的大手依然還有些顫抖。

    “李公,此事你怎麼看?”

    他看向衙上的李斯。

    李斯手中捏着漿水,不緊不慢的說道:“老夫若是知曉該如何自處,便不請王兄前來商議了。”

    王雄看着他平平淡淡的模樣,心下忍不住暗罵了一句“裝腔作勢的老狐狸”!

    他不信李斯收到譙郡傳書的時候,會比自己好多少!

    旁人不知道陳勝麾下那一萬兵馬是個什麼成色。

    他們還能不知道嗎?

    領着一萬東拼西湊的烏合之衆對陣五萬黃巾逆賊,一戰殺敵死亡,俘虜一萬?

    平王改體的時候,都沒打過這種仗啊!

    “我王傢什麼不剩了!”

    王雄懶得去和李斯玩什麼‘你猜,你猜我猜不猜,你猜我猜你猜不猜’的文字遊戲,徑直開門見山道:“村勇、村勇交到郡裏了,農莊、農莊交到郡裏了,連老朽這把老骨頭,都在爲大人四下奔走效犬馬之勞,而今家中就剩些許不當喫不當喝的金銀俗物,郡中若是看得上,儘管取了去,只要能助大人一臂之力,我王家便是傾家蕩產也甘之如飴!”

    李斯平和的笑道:“王兄說笑了,大人乃是代天子牧守一方的父母官,豈能行此盜匪之徑?”

    察覺到李斯言語中的細微變化,王雄驀地打起精神,正了正坐姿,和煦的笑道:“哦?那依照李公之意,下臣該如何處之?”

    瞅着下方只因自己走漏了一絲口風,便立刻開啓作戰模式的王雄,李斯也不忍不住在心頭暗罵了一句:“老狗,鼻子還真靈!”

    他面色不變,回道:“大人盡了到爲官一任,護佑桑梓的父母官之責,我們這些做臣子的,是否也該盡一盡爲人臣者之責?”

    王雄笑呵呵的遙遙拱手:“老朽駑鈍,還請李公明示!”

    李斯直視着他,忽而笑道:“王兄又何必揣着明白裝糊塗呢?王兄幼弟王戈居何位,大人不知,老夫還能不知?”

    王雄凝視着李斯,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

    李斯泰然自若,似乎看不清他目光中的複雜情緒。

    許久。

    王雄才徐徐搖頭道:“李公也曾爲廷尉監,當知吾弟不過區區一中車將,秩不過千石,上無顏面見天子、下不得領兵出京畿,於朝堂之上更無立錐之地,他若有半分威懾力,老朽也不至於破落至此。”

    說着,他像李斯揚了揚烏黑油亮的手掌,那是經常觸摸煤礦,短時間內難以洗淨的煤垢。

    “看來王兄確是許久未曾瞭解朝中大事了!”

    李斯輕輕捋着三寸清須,不緊不慢的道:“日前,曾有朝中故友託老夫賀喜王兄,言王賢弟即將升任左中郎將……說起來,王兄還需感謝你那位本家上將軍,征討冀州黃巾亂軍之時,帶走了太多京中將官,王賢弟這纔有升遷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