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處,陳勝又感覺到一股濃重的陰謀氣息,撲面而來,就像是有一羣猙獰的食腐禿鷲,盤旋在他頭頂上怪叫!
以他那並不算博學的歷史知識,他也知道,龍虎山張家乃漢留侯張良之後裔,其世系幾乎貫穿了漢族的發展史,從漢末一直延續到了民末,任由世易時移、朝代更替,都沒能中斷其傳承!
他還知道,漢留侯張良,精通黃老之道,不但生平之中處處都是練氣士與仙人的影子,晚年還掛冠隨仙人云遊天下,得以從劉邦對漢初功臣的大清洗中脫身。
另外,他還曾聽過兩種言論。
第一種:天下兩家半,曲阜孔家佔一家,龍虎山張家佔一家,歷代帝王分半家。
第二種:光大五斗米教的張道陵、張魯爺孫,與創立太平道的張角、張梁、張寶三兄弟,不但是同一時期的人物,而且皆乃留侯張良之後裔,只不過前者是直系、後者是支系,五斗米教與太平道也都是張家,亦或者說是道教在天下蕩板之際的作出的兩種嘗試,前者立教、後者開國……這種玩法,也的確很符合世家兩頭下注的尿性!
事到如今,這些言論是否權威、是否準確,都已經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無論這些言論是否權威、是否準確,都一再強調龍虎山張家,在道教中特殊地位!
而現在,黃巾之亂這一極大程度推進道家發展的信仰狂潮,提前了好幾百年爆發。
主角從張角、張梁、張寶三兄弟,變成了極有可能是他們老祖宗,即便不是他們的老祖宗,也是五斗米教張道陵、張魯爺孫倆的老祖宗的張平、張良父子倆。
巧合到這種程度,絕不是一句歷史的修正性可以解釋的……
畢竟歷史的修正性再厲害,也不能拿幾百年後的歷史來修正幾百年前歷史,而且還特麼精確到一家人!
怎麼看,都像是張家人,的確有大問題!
怎麼看,都像是有黑手在幕後推波助瀾!
‘難不成……’
陳勝畢竟是見過大世面的人了,再也不會像當初見到呂政和項羽時那樣難以自己了,很快就平復下心緒,根據已有的線索,來推測最有可能的真相:‘我編的那個流言,是真的?’
他想到先前得出的太平道背後有“人”的那個推斷。
再結合眼前這股陰謀味十足的論斷……
陳勝隱隱約約間,似乎已經看到了一道猙獰黑影,在迷霧之中顯露出山嶽般巍峨的輪廓!
‘好一盤大棋啊!’
陳勝心頭莫名驚悚的感嘆道。
他的表情變化十分的細微,細微到他身旁的陳風都未能注意到他心緒波動。
陳風在捏碎第二個來自洛邑的竹筒,取出其中的絹布看了幾眼後,皺着眉頭將絹布轉呈給了陳勝:“大王,這封密報,也得請您過目!”
陳勝注意到他的細微表情變化,心頭已經猜想到,這一封情報,恐怕也不是什麼好消息。
他面色不變的從陳風手中揭過絹布攤在左手掌心中,一目十行的瀏覽:‘雍州牧晉武……勾結犬戎,犯我邊疆……幸得扶風郡嬴楚歸宗之子嬴政……以二萬私兵擊破晉武,整軍五萬兵,西北上抗擊犬戎,大勝……上表嬴政爲雍州牧……’
陳勝愣了愣,連忙攤開整張絹布細看,才發現這並非是皇榜,而是特戰局安插在洛邑內的探子打探到的一些朝政熱議。
也就是說,到底該不該加嬴政爲雍州牧,周王朝朝堂之上暫且還處於切商之中,各方的博弈還未塵埃落定!
但在陳勝眼中,周王朝到底加不加嬴政爲雍州牧,已經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嬴政已龍歸大海,手底下要兵有兵、要將有將,要名有名、要勢有勢。
而現階段能壓制嬴政的人物、兵馬,全扎堆在九州東北與東南一線,且都處於對峙與制衡狀態中,既無那個心、也無那個力,千里迢迢跑到九州的西北角,去制裁嬴政。
反觀雍州之地,雖面臨着從河西走廊過來的異族入侵之危,但雍州東接幷州、南接益州,此二州已然是九州內僅存的兩塊未受戰火波及的處女地,戰爭潛力巨大,稍加開發,就能拉扯起數十萬大軍!
簡而言之,現在已經不是周王朝肯不肯加嬴政爲雍州牧的事了,而是嬴政還想不想聽周王朝使喚的事了!
周王朝若加嬴政爲雍州牧,那自然表面‘雙贏’,朝廷得名、嬴政得利!
周王朝若不加嬴政爲雍州牧,那就得問嬴政答不答應、服不服氣了!
否則……
退,嬴政可架空朝廷派去的新任雍州牧,雖無雍州牧之名,但行雍州牧之實!
進,可效仿他陳勝,以關中爲根基揭竿而起、自立爲王,舉兵反周,逐鹿天下!
總而言之就是,嬴政的崛起之勢,已無可阻擋!
神仙去了攔不住!
嬴政說的!
‘瞧瞧人家這基本盤!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是天胡開局!’
陳勝對比了他兗州與嬴政之雍州的處境之後,跟吃了檸檬一樣的酸溜溜嘀咕道。
和遠在九州西北角,周邊無強鄰的雍州相比,他漢廷根基所在的兗州,簡直就是生在了虎狼堆兒裏!
天知道,他爲了維持住眼下的平衡,付出了多少心力!
就在,周王朝與太平道這對兒老冤家還暗戳戳的聯手算計他,唯恐讓他坐大……
‘不要緊、不要緊,所有打不死你的,都必將使你更加強大!’
陳勝按下發散的念頭,強行將跑偏到九霄雲外的思維,拉回到嬴政崛起這件事上。
他綜合手中所掌握的各項情報來判斷,周王朝大概不會加嬴政爲雍州牧,甚至極有可能會想辦法將嬴政召至洛邑軟禁起來。
原因麼,當然就是他先前放出去的那則‘嬴政身懷天子氣,乃紫微帝星將世’的流言。
這種事,對於統治者而言,本身就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之事。
以陳勝對洛邑朝堂上主事的那位魏王姬烈的瞭解,那廝絕對是個小肚雞腸、睚眥必報之徒,他絕對沒有容忍一個有可能危機他姬姓江山的潛在反賊,在他大周內部登上高位的肚量!
而之所以先前沒有動嬴政……
陳勝估摸着,一是還未來得及,畢竟他的流言放出去還不到兩個月,傳播需要時間、發酵也需要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