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人道永昌 >第三百一十八章 撥亂反正
    初一、朔。

    月黑無雲,難得的夜觀星象之機!

    平陽郡黃巾軍大營之內,聳立着一座五層高塔。

    張良盤坐在高塔之上,一身勝雪白羽衣在皎潔的月光下散發着朦朧白光,襯托着他淡然、儒雅的氣質,說不出的丰神俊朗。

    但此刻張良的心頭,卻遠沒有他看上去的這麼平靜。

    他一動不動的仰着頭,眉頭緊鎖、目不轉睛的觀察着星象的變動,扶着膝頭上的雙手時不時就抽動一下,但掌心卻像是黏在了膝蓋上一樣,遲遲都沒有擡起手來。

    今夜的星象很是怪異!

    明明星斗運轉明晰如掌紋,但這般明晰的星斗運轉,透露出的種種卦象卻迷霧重重、歧意百出,他暗暗起了好幾卦,卻都覺得似是而非……

    就好像一本種種步驟、種種數據都標註得清清楚楚的安裝說明書,安裝出來的成品卻是一堆與說明書上的成品完全不同的四不像!

    張良自幼修道,廣閱古籍、學究天人,論修爲,還在乃父張平之上!

    是以這般奇異的星象,他雖也第一次得見,但卻不難判斷其因由。

    一,龍蛇起陸,命數不定、天機混沌。

    二、有不知名的存在出手,遮蔽天機。

    相交之下。

    張良更傾向於前者,畢竟前者不但符合古籍上對於這種星象的記載與釋意,也很符合當下九州的局勢。

    但前者有一個問題,一個很大的問題!

    那就是他作爲普天之下最近黃天的數人之一,若是天機有變,沒道理他預先會一點感覺都沒有……春江水暖鴨都會先知,更何況他們這些全身心奉道的悟道人,這種程度的天機變化,動靜於他們絕不亞於翻江倒海!

    可若是後者……那就太可怕了!

    須知天機混沌到這種地步,遮蔽的決計不只平陽郡、乃至冀州這一地的天機,而是全天下的天機!

    要何等的偉力,才能隻手遮天?

    一念至此,張良心頭又是驚悸,又感沉重。

    假若真的是後者的話,那麼受影響最大的,定然就是他們這些黃天道徒……

    想到這裏,張良的雙手又不自覺的抽動了一下。

    但他仍然努力剋制的自己掐指推算的慾望……

    天機混沌至此,強行推算,極有可能招至天機反噬!

    即便能頂住天機反噬,強行窺破迷霧探尋真想,他又如何得知,他所掐算的是到底是他憑本事掐算到的,還是別人想讓他掐算到的?

    道行差距太大,那人戲耍他恐如孩童戲耍玩物般隨心所欲!

    ‘也罷!’

    張良垂下眼瞼,憂心忡忡的心想到:‘後邊就只能各憑本事、自求多福了!’

    他今日夜觀星象,原本是想要掐算一下漢廷方面對於揚州戰局的動向的。

    可事到如今,他也只好放棄從盤外俯覽大局走向的取巧辦法,將希望重新放到自己與任囂的身上。

    ……

    適時。

    濟陰郡、定陶縣外一無名山丘之上。

    一襲寬大深衣裹身的范增也盤坐在八卦法壇上,目不轉睛的緊盯着夜空中璀璨的星河,雙手十指相扣,左手死死的抓着右手,右手死死的攥着左手,因爲握得太過用力,兩隻手臂都青筋暴起。

    作爲九州玄門魁首,范增在星象命理一途的道行,比張良只高不低!

    張良能看出來的東西,范增也能看出來。

    張良不能看出來的東西,范增仍然能夠看出來。

    就好比今夜的星象,在張良的眼中,只是迷霧重重、陷阱無數。

    而在范增的眼中,卻是整座星空都是一張張開的血盆大口,就等着他們這些玄門中人主動送上門加菜!

    但范增與張良之間的差異,還不僅僅只是在眼界上。

    還在於截然不同的求知慾!

    張良的主職是黃天道士,副職業是軍閥,兼職纔是命理師。

    所以張良能審時度勢,順水推舟的剋制住自己的求知慾,因爲他的求知慾,本身就只是一種獲勝的手段,這條路走不通,還可以走別的路。

    而范增的主職是玄門方士,副職業是謀士,兼職纔是將領。

    旺盛的求知慾,是他們術業精進的源動力,也是他們這一門子自古流傳來的特殊癖好!

    要他在這樣百年難得一見的奇異星象面前壓住熊熊燃燒的求知慾,難度不亞於讓老煙槍戒菸、老鏢客戒鏢!

    就好比此時此刻,范增心頭就好像是人格分裂了一樣崩出了兩個截然不同的聲音。

    一個在拼命碎碎念:‘不要算不要算不要算,會死人的!’

    一個在拼命的搖頭:‘要算要算要算,死了也值!’

    他的理智夾雜在這兩道聲音中間,可謂是左右爲難。

    “要不……”

    掙扎了許久之後,他最終也還是沒能克服猛虎出籠的求知慾,身軀顫慄得直嚥唾沫的低低喃喃自語道:“就起一卦?”

    棄療一念起,剎覺天地寬!

    一瞬之間,范增就給自己找個無數個理由。

    ‘大王的人皇氣庇護漢廷百官萬民,我爲大王麾下大將,必會受到大王的人皇氣庇佑,區區天機反噬,如何破得開人皇氣護體?’

    ‘大王對我敬重有加,託付北路軍重任於我,我自當爲大王蕩平一切陷阱,如今天機混沌,正是惡龍毒蛟暗使陰謀詭計之時,此時惜命不肯前行,往後還有顏面再面見大王……’

    ‘怕個蛋!’

    范增面紅耳赤的狠狠一咬牙,起身取出一柱清香點燃,面朝南方一拜到底,高呼道:“下臣紅衣軍大司馬范增,請爲大王馬前卒,爲吾漢廷開路鋪橋,蕩平一切魑魅魍魎,遙請大王降人皇氣庇護下臣,吾王萬歲萬歲萬萬歲!”

    言罷,他將清香插入法壇香爐之內。

    霎時間,范增只覺地雙耳似乎有千萬人的遙遠呼喊聲一閃而過,心下頓時大定!

    他撩起衣袍,大馬金刀的坐回蒲團上,再伸手從法壇上拿起龜殼,在從一字排開的歲初新鑄之大漢通寶之中拿起三枚放入龜殼之內。

    想了想,又覺得有些不把穩,又拿起三枚銅錢放入龜殼之中。

    正要搖動,卻還是覺得不把穩,再一次拿起三枚銅錢放入了龜殼之中……

    正常的起卦,只需三枚銅錢,便可通過陰陽變化定卦,斷人事。

    六枚銅錢起卦,卦象變化的複雜程度將呈幾何倍數增長,等閒人、等閒事,根本就經不起這般的複雜的卦象占卜,須知命越算越薄,能預知該模模糊糊的大概,便已偷天之功,若是真算得一清二楚,只怕便死期將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