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增循例登高、夜觀星象。
至子時,羣星低垂,周天星力潮汐達到巔峯。
范增才擡頭細看星象,一邊看一邊掐動右手五指配合天干地支、四象八卦開解星象。
“嗯?”
他忽然皺起了眉頭,有些費解的哼了一聲,然後將大袖中的左手也伸了出來,同時開始掐算。
但僅僅才過了幾息,他雙手之間便突然炸開一聲悶沉的氣爆聲,急速掐動的十指一下就被彈開了,內蘊的雄渾力道,將他整個人都震得一僵。
“小場面!”
他冷笑了一聲,不在意的摸出一塊汗巾擦掉鼻血,而後扔了汗巾,以自身大漢吏部尚書之強橫氣運爲壓艙石,強行排開周遭星辰之力,造就出一方星辰之力的真空地帶,再度掐動十指解析星象。
隨着解析完成度漸高,他的眉頭也隨之糾結成了一團。
就在他解析到關鍵信息之時,周遭徐徐流動的周天星辰之力陡然發力,如同潺潺小溪突變驚濤駭浪那般,一舉轟開他以自身氣運營造出的真空地帶,當頭傾瀉而下。
范增只感到眼前一黑,險些栽倒在地,好不容易穩住站姿,就感覺胸口一悶,張口就“噗”的一聲噴出一大口鮮血。
‘不要再繼續了!’
‘不要再繼續了!’
‘不要再繼……’
警告之意,溢於言表!
范增跌坐在地,急促的喘息了好幾口粗氣之後,勐地擡頭望天,環眼之中滿是兇厲桀驁之氣:“給臉不要臉!”
他熟絡的將右手伸進左手大袖中,摸出三柱清香,伸手在其上一抹,便將清香點燃,而後雙手高舉過頂,恭敬的高聲呼喊道:“老臣范增,恭請大漢開國皇帝陳勝陛下降臨,統御四海八荒、鎮壓一切怪力亂神!”
狂熱的祝禱聲隨着鳥鳥的輕煙升入夜幕,周遭涌動的星辰之力都有片刻的凝滯。
下一息,浩浩如大日橫空的霸道威壓自虛空中降臨,彷彿平底突起摩天大廈,天地爲之一靜。
“準!”
一道低沉而有力的聲音,憑空傳出。
周遭凝滯的星辰之力,瞬息間消散一空!
范增見狀,腰板瞬間就挺直了,捏掌高呼道:“恭送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霸道威壓徐徐抽離,但那股平地聳立摩天大廈的巍峨感,卻依舊宛如實質一樣停留在星空之下。
“哈!”
范增揚眉吐氣的大笑一聲,大喇喇的從袖中摸出三枚漢錢,一枚一枚的在自己面前擺好。
再摸出龜殼,拿起漢錢一個一個投入龜殼當中,動作悠然的大力搖動龜殼。
“嘩啦。”
“嘩啦。”
“嘩啦。”
銅錢碰撞的清脆聲響,就像是響亮的大耳刮子聲,一聲接一聲的在夜幕下響起。
范增搖晃了好一會兒,才緩緩將三枚漢錢傾倒在身前的泥土中,無須定睛細看,他徑直將三根手指輕輕按在三枚銅錢上,眉頭再度一皺。
他再次掐動十指,不死心的重新推算,但最終卻得到了一模一樣的結論。
‘乾卦,上九,亢龍有悔……’
他百思不解,心頭甚至隱隱有些驚惶。
亢龍有悔,並不只指後悔,還表過剛易折、由盛轉衰的轉折。
這不就恰好切準了大漢的脈象麼?
再配合方纔周天星辰之力,一力阻撓他解析星象……
范增似乎已經看到,一個巨大的陰影緩緩籠罩大漢。
若是正統的玄門術士,此刻就該思考如何才能置身事外,趨吉避凶了。
但范增此刻,滿腦子卻都是如何才能令他所追隨的陛下,相信他的推衍。
他心事重重的站起身來,緊了緊身上的大氅,快步往山下行去。
今夜似是倒春寒了,有些冷啊……
……
南疆。
足有兩三層樓那麼高的青銅劍,聳立在篝火中心,熊熊燃燒的烈焰將青銅劍灼燒得通紅。
橘紅色的火光,照亮了一個個頭戴牛頭骷髏頭盔、身塗五彩顏料百越巫師。
他們揮舞着干鏚爲鑼、敲擊着不知名的骨骼爲鼓,跳着古老的戰舞,一聲聲晦澀而又悠遠的祝禱,就像是雨夜山間古剎的誦經聲,瀰漫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卻又莫名敬畏的神祕力量。
數以萬計的百越人跪伏在篝火四面八方,不斷向篝火行着叩拜大禮。
不知過了多久,一名身形乾枯的巫師扯着破鑼似的嗓子,用百越語高聲頌吟道:“請人牲!”
話音落下,當即就有一大羣精悍的百越人,押上來近百個只穿着單薄裏衣的搏浪軍俘虜。
“百越狗賊,乃公日你們先人。”
“俺幹你八輩祖宗。”
“汝母婢也……”
搏浪軍將士們被按得跪倒在地,他們歇斯底里的掙扎着、咒罵着,宣泄着心頭的憤怒與恐懼。
他們並不知道接下來要發生什麼。
但就眼前這副詭異、恐怖的場景,哪怕是用腳指頭思考,也知道肯定不會有好事。
密密麻麻的百越人們,靜靜的盯着這些搏浪軍將士,如同看着一羣待宰的雞鴨。
乾枯的百越巫師重重的一拄人骨權杖,陡然開口爆喝,聲音就像是旱天雷一樣:“祭祖神!”
只聽到一陣利刃割開血肉的“刺啦”聲,所有的搏浪軍將士都被捂着嘴、割開了喉嚨,野蠻的百越人踩住他們的背嵴,攥着他們的髮髻向後擰着他們的頭顱,方便鮮血更好的流出……的確與雞鴨沒什麼區別。
鮮血彷彿噴泉一樣從他們的喉嚨裏噴出,在一陣狂熱而整齊的祝禱聲中,被一股神祕的力量牽引到了篝火前方的沙地中,形成了一副血腥而猙獰的巨大圖桉。
一名頭戴五彩羽毛、腰間圍着白虎皮毛的魁梧百越人,從跪伏的人羣中站起來,走到血腥圖桉的面前仔細查看。
沙地上出現的,是一個沒有頭顱、一手持斧、一手持盾,頑強作戰的魔神身影!
魁梧百越人見了這副只存在於傳說中的勝利預兆,猙獰的面容上露出了抑制不住的喜悅之色。
適時,手持人骨權杖的乾枯百越巫師也在大批巫師的攙扶與簇擁下,緩緩行至魁梧中年人的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