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確定了人皇大位的繼承人後,陳勝也算放下了心頭最後一件大事,徹底無事一身輕了。
阿魚的病情還在惡化,沒過多久,就漸漸的如同當年的陳守一樣,整日整日的昏厥,清醒的時刻變得極少。
陳勝整日守着阿魚,給她把脈煎藥、給她推宮過血、陪她說話閒聊,卻還是隻能眼睜睜的看着老伴兒一日不如一日。
兒孫們極力在民間搜尋着各類偏方寶藥,甚是冒着被陳勝教訓的風險,尋到了一些幾近失傳的巫蠱之術送入宮中,想要強行給她續命。
陳勝雖然知道這些偏門偏方沒有用。
但還是沒有攔着兒孫盡心盡孝。
阿魚是他的妻子,天長日久陪伴在他身旁,身上自然也是有着人皇氣的。
在煌煌人道之力橫掃一切旁門左道的大勢之下,人皇氣天然帶有諸邪退避、百病不侵的功效。
就如同陳守,自打他成爲大漢太上皇開始,就再未有過有過任何病痛,甚至連個簡單的頭疼腦熱都未曾有過,八十出頭了還紅光滿面、膀大腰圓的,精神頭比不少三十出頭的青年人都足。
可從他患病開始,他的精氣神就江河日下,陳勝用盡了一切辦法,卻連個緩和的餘地都沒能爭取到,只能眼睜睜的看着老父親從一百七八十斤的富態老頭,熬成一把皮包骨頭。
人皇氣再玄妙、再磅礴,也終究是外力,只可仗之護體、不能憑其長生。
若是能,那麼夏商兩朝的那些人皇,至今應該都還活着……
當阿魚的大限即將來臨之際。
陳勝罕見的將一干仁武舊臣,包括鎮壓恆河流域的白起、經略中東地區的項羽、遙控雪域高原的吳廣,以及坐鎮整個東南亞的呂臣等人,都召進了長寧宮。
時隔多年,衆人再次在晏清殿內相聚,卻都已經是一羣白鬚白髮的老頭子,面面相覷,心頭都感慨不已。
“我的路到頭兒啦!”
短暫的寒暄完畢過後,陳勝直接開門見山了,一點迂迴的意思都沒有:“你們籌備籌備,給我舉辦一場國喪吧!”
短短的兩句話,帶給一干老頭子的震撼,比泰山崩於前更甚!
等他們回過神來,再次定睛望向殿上氣息依然威嚴浩大如萬丈山嶽,哪有絲毫衰敗之象的陳勝,人人都感到異常的凌亂,久久不知該如何開口。
“骨碌碌……”
韓非推着輪椅,來到臺階前,仰頭望着上方的陳勝:“陛下,您的路……真到頭了?”
陳勝點頭:“真到頭了!”
韓非默然,他知道,陳勝終於要徹底放開自行車後座了。
他不想同意,但這件事,他們前前後後爭執了三十多年。
以前還能拿整個大漢綁架陳勝的時候,他都沒贏過。
如今,陳勝啥牽掛都沒了,連他自己都想不到,自己憑什麼能贏!
衆人亦默然……
雖然無論字面上的意思。
還是話裏的潛意思。
他們都聽不懂。
但這並不妨礙他們聽懂陳勝語氣中的堅決之意。
許久之後,韓非才再次開口道:“人皇大位,陛下準備交給誰?”
韓非點了點頭,肯定道:“雖然兩位公子都是人皇大位的上佳之選,但大公子更適合大漢當下的國情。”
衆人聽到韓非這樣說,也都齊齊點頭道:“大公子德才兼備,有陛下的風範!”
“打天下的時候已經過了,如今更需要大公子這種治理天下的君主。”
“大公子我曾接觸過,待人接物都無可挑剔。”
“虎父無犬子……”
陳勝欣然道:“啓兒能得到你們的認可,是他的福氣!”
衆人齊齊搖頭擺手:“陛下過譽了……”
待到衆人都安靜下來後,韓非又問道:“對於國喪,陛下有什麼要求嗎?”
陳勝搖頭:“沒有什麼特殊要求,只要能將此事告知於所有大漢公民,便足以。”
他能爲大漢做的最後一件事,就是將自由,還給那些仍然忠誠於他的臣民。
從今往後,他們再也不用忠誠於某一個人……
韓非是懂他的,他內心百感交集的長嘆了一聲,揖手道:“老臣遵命,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他推着輪椅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心頭忽然也感到了孤獨……
他退下後,范增拄着柺杖顫顫巍巍的出列,氣喘吁吁的大聲道:“陛下,老臣行將就木,請陛下允老臣隨葬,成全老臣此生赤誠!”
陳勝看着他老得腰都直不起的模樣,抿了抿脣角,笑道:“我未建陵,只是讓蒙毅給我尋了一塊依山傍水的福地,你若不嫌擁擠,百年過後可以葬在我周圍,往後咱倆做個鄰居!”
范增慢慢的放下柺杖,一揖到地,聲嘶力竭的長聲道:“老臣拜謝陛下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殿內衆人這會兒終於回過味來了……怎麼他們說的,好像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怎麼可能呢?
陛下可是駐世人皇,將來可是要如黃帝那般,御龍飛昇的!
然而還沒等他想明白,殿上的陳勝已經揮手道:“既然大家沒什麼話說了,那就各自還家,等消息吧!”
韓非與范增齊齊揖手:“恭送陛下!”
衆人見狀,也只能跟着揖手行禮。
陳勝頷首,起身從殿後離開晏清殿。
但陳勝離開後,項羽迫不及待的找到范增:“範公,陛下這是要御龍飛昇了嗎?”
范增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是啊,陛下就是要御龍飛昇了啊!”
項羽:“果然如此!”
范增看着一臉恍然大悟的項羽,默默的垂下了蒼老的眼瞼,遮住了眼神中悲意。
天色漸暗。
陳勝屏退了服侍阿魚的宮人們,獨自一人掌着一盞孤燈,守着阿魚。
當最後的時刻到來之際,阿魚的神智回覆了清明,一雙溫柔如水的眸子目不轉睛的看着陳勝,像是要將他的樣子刻進自己心底。
陳勝輕輕摩挲着她冰涼的手掌,猶豫着,輕聲問道:“你還有什麼想要問我的嗎?”
他一直在等阿魚發問。
雖然那個答桉他在心裏塗塗抹抹的修改了無數次,仍然覺得詞不達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