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壞了,我是個昏君 >078 織羅之音
    奧杜八歲生日的時候,父親給他買了一隻小狗。

    那是很小的一隻奶狗,怕生而拘謹,奧杜悉心照料了它兩個禮拜,把它當作自己最好的朋友,起名字叫做鬍子先生。

    但有一天他發現,自己的夥伴鬍子先生開始經常把狗糧灑落一地——那是煮過的藜麥拌了喫剩的飯菜果乾碎魚肉,很難打掃,稍有不注意便會遺漏、腐爛發臭。

    “是你要養這隻狗的,像個男人一樣,負起你的責任來!”

    父親怒斥着,抽動着鼻子,表達着對這一片狼藉的狗窩臭味的憤怒。

    還是個孩子的奧杜只能默默地打掃着院子裏的小狗窩,但日復一日,鬍子先生彷彿忽然不聽話了一樣,幾乎每次都會把自己食盆搞得一團糟。

    於是奧杜留了個心眼,他在又一次添食給鬍子先生後,悄悄掩門躲了起來,想看看爲什麼鬍子先生會搞出這一團糟。

    接着他便看到了罪魁禍首,那是一隻大烏鴉,從院子外撲騰着翅膀飛來,一次次飛下啄食着那些麥種,飛起又落下,把鬍子先生的食盆搞得一團糟。

    “去!去!”

    奧杜衝了出來,驅趕着烏鴉,那大鳥盤旋了幾周,終於飛離了狗窩。

    他因爲好奇跟上前去,卻看到不遠的一家煙囪旁,正是那隻烏鴉搭的窩,裏面還有它嗷嗷待哺的還不會飛的小鳥,彷彿正等着自己的媽媽帶回食物來一樣。

    奧杜一下子高興了起來,他跑回家裏,偷偷拿出一個平時喫飯不用的裝飾碗,添了一些穀子,又把鬍子先生食盆裏的藜麥剔乾淨,小心地把食盆和碗放到了一起。

    他在日頭下等了一天,終於,在日落的時候,那隻大烏鴉回來了。

    它搖晃着小巧的頭顱,好奇地打量了一圈鬍子先生,小心地落地,乖巧地探頭到那隻小碗裏啄食着。

    “太好了!”

    小奧杜在心裏興奮地歡呼,這樣小烏鴉不會捱餓,鬍子先生的食盆也不會一團糟。

    “奧杜?”

    母親的聲音從屋裏傳來,那是叫他進屋喫飯的信號,奧杜立馬拍拍褲子跑進屋內。

    “奧杜,你見過你爸爸收藏的那隻碗嗎?”

    穿着圍裙的母親打開櫥櫃翻找着——那是教皇殿下在上次大彌撒分放聖餐時用過的碗,被小心地放在櫥櫃裏,平時不會用到。

    “啊,我——”

    奧杜正要說些什麼,擡頭便看到了走進屋裏,一臉陰沉的父親。

    …………

    “就是這樣?”

    奧杜的父親甩了甩手,疲憊地按摩着自己的手腕。

    小奧杜的褲子被脫到一半,屁股被打得發紫,滲出細密的血痕,臉上也青了幾塊,鼻血凝固在嘴脣上。

    他的母親咬着嘴脣,目光中帶着無限的心疼,卻又只能畏懼地看着自己的丈夫教訓兒子。

    “我、我會洗乾淨那、那隻碗的,我保證、保證!”

    奧杜的話說的斷斷續續,他的嗓子像一個破風箱一般拉扯着,不時滲出抑制不住的帶着哭腔的抽氣聲。

    他的父親露出一個意味深長而頗有些失望的目光,嘆了口氣,搖了搖頭。

    “不是這個。”

    “我打你不是因爲這個。”

    “你連自己錯在哪裏都不知道,自以爲是的東西!”

    在奧杜眼中如山一般高大的父親站起身來,竟然就那麼隨意地把放在鬍子先生狗窩旁的碗一腳踢開。

    “這是你的狗,這裏是你的家,面對外來者,搶奪你的狗的食物的東西,你這麼歡迎是嗎!”

    父親的音量徒然增大,嚇了奧杜一跳:

    “我難道把你養成了這種懦夫!”

    一陣撲騰聲不合時宜地傳來,奧杜絕望地擡頭一看,那隻烏鴉落在了父親身後的欄杆上,疑惑不解地微微歪着頭。

    “嘎!”

    父親的大手如同電光石火一般掐住了烏鴉,右手抄起一個麻布袋,便將那撲騰的小鳥塞了進去,打了結,扔到了奧杜的面前。

    “殺了它,保護好你的狗!”

    麻布袋駭人而詭異地撲騰着,小奧杜眼裏眼淚頓時決堤,哭泣聲再也止不住。

    “親愛的,要不……”

    母親剛要開口,父親便威嚴地一擡手:“閉嘴,我在教他怎麼做一個男人!”

    他扭頭咬牙看着奧杜:“拿塊石頭來,敲死它!”

    嗚咽與怒吼聲中,奧杜顫抖地捧起一塊石頭。

    一下。

    兩下。

    三下。

    淚水順着他稚嫩的臉蛋滑落,面前滲血的麻布袋沒了動靜。

    父親恨鐵不成鋼地哼了一聲,轉頭走進屋裏:

    “進屋喫飯!”

    “親愛的,你還要去……”

    “還要值班,真是的,好不容易有空檔,連飯都沒喫!”

    “抱、抱歉,我給你裝在餐盒裏吧?”

    “不必了,告訴奧杜,明天我要看到他能把那隻鳥的毛拔乾淨,放血,燉一鍋湯來喝。”

    父親披上外套,在起開前冷冷扔下一句話:

    “我養的兒子,決不能是懦夫。”

    ………………

    午夜。

    奧杜表情木然地從牀上起來,他今夜很難睡着,腦子裏全是那隻滲血的麻袋停止動彈的樣子。

    一陣響動吵醒了他,聲音來自鬍子先生的小院,奧杜披上外套,悄悄往外走去。

    “啪嗒,啪嗒。”

    不詳的響動傳來,接着,鬍子先生猛地開始尖聲吠叫起來。

    “汪!往往!”

    它的吠聲痛苦而掙扎,奧杜一愣,趕忙推開門去。

    迎接他的是一聲無比淒厲的烏鴉尖叫,他看到那隻被啄開破損的布袋,那隻披着半截布袋,沒有死透的烏鴉,那散落一地的黑色羽毛。

    “嘎——!!”

    “嘎——!!”

    烏鴉尖叫着,籠罩在染血的破麻袋下,圍繞着鬍子先生如死神一般起舞撲騰。

    鬍子先生奮力地吠着,它那還未成年的軀體甚至不及烏鴉展翼來的長,在它的眼中,這鮮血淋漓的大鳥如同恐怖的怪物一般襲來。

    接着便是黑暗。

    “汪——!!”

    “嘎——!!”

    兩種動物呱噪的悲鳴一同撕裂了奧杜的耳朵,在他眼前,那隻垂死的烏鴉猛然撲向了鬍子先生,鐮刀般的鳥喙一下挖進了它的眼眶當中!

    “嘎——嘎——嘎——!!!”

    “嗚嗷!嗷!”

    鬍子先生的叫聲因爲這痛楚驟然變得尖利,在這兩種動物撕心裂肺的悲鳴嘶吼中,奧杜赫然看到了那隻垂死的烏鴉,爪中抓着剛摘出來的,血肉模糊的鬍子先生的眼球!

    “嘎——嘎!”

    “嗷——!”

    “我難道把你養成了這種懦夫!”

    各種混合的痛苦噪音如同一把豎鋸,不由分說地鋸開了奧杜的神經,他從恍惚中感受到神經深處的劇痛,恨不得把自己的牙根都徹底咬碎。

    血。

    如柱的鮮血從他的鼻腔與眼底涌出,在巨大而狂暴的噪聲當中,奧杜咬緊牙齒,怨恨而不甘地望向天空。

    “噗!”

    口中噴出的甜膩血液擋在了面甲內側又緩緩滴落,奧杜的雙膝一下失力,在這地獄般的犬吠、烏鴉嘶鳴中雙膝悍然跪地。

    他視線裏的半空,面無表情的澹臺溟掃視着潰不成軍的節制騎士團,如同一個高高在上的神明一般,冰冷而漠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