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雲坐在牀邊，肩膀上靠着一個巨型的男人，顧清初就像是沒有骨頭似的軟在他的身上，一下一下的從脖頸吻到臉頰。
手裏拿着一個蘋果，熟練的削，一整條下來都不會斷的。
在家裏什麼事情都會被楚雲打理的井井有條。
顧清初也是最近才發現的，自從結婚以後，家裏從來沒有請過小時候和廚子，到點就有飯菜，什麼事情楚雲都會弄得完美，只是他自己從來不知道罷了。
潛意識裏接受着他所有的愛，已經淪陷在有他的生活裏。
離開他，顧清初甚至都不知道家裏衝調的蜂蜜水是什麼牌子，也不知道家裏的菜刀放在哪裏，就算他想自己切個水果都有些費勁。
冰箱永遠都是塞滿，像極了楚雲對他一腔熱愛。
他的辜負，豈止是一個深愛的男人，還有生活中的點滴，離開他，真的不能活，空氣雖然不起眼，可是一旦消失，那會死。
順着透進來的陽光，楚雲的側臉線條好像柔和了一些。
曾經寸頭的短髮也開始變長了一些，有點遮住了眉眼。
顧清初的視線在蘋果上停留了片刻，也不多說什麼，看着楚雲削成小塊遞到他的嘴邊:“我不在你也要好好喫飯。”
“你不在我喫不下去。”
醫院的飯菜翻來覆去就那麼幾樣，營養很重要，可是口感並不好。
他雖然不挑，可是終究不愛喫。
夾了點飯菜，顧清初就像是沒有手腳的巨嬰，一定要他喂才肯喫。
躲不過肩膀處的吻，他也只能默默笑了笑繼續喂:“你都瘦了。”
“我沒有。”
顧清初小心翼翼的黏着他，手不經意的在他腰腹摸索，他才瘦，後背的脊樑骨都凸出來，穿着寬大的病號服看不出來，卻能夠摸出來。
他想着，難道楚雲也不喫飯的嗎？
臉頰有些深陷下去，神色看起來好多了，最近楚雲一向睡的不錯，就是胃口不太好。
“你也喫，懷寶寶辛苦。”
顧清初親親他的嘴脣，用勺子挖了一塊甜巧克力的蛋糕，這都是配備的甜品。
楚雲看了看，本來想要拒絕，不過又看着他那副委屈的樣子，好像不喫掉就是給他委屈了似的。
跟着也餵了吃了兩口。
只是不知道這場黏人的易感期什麼時候會結束，他不常常下來的原因，就是因爲怕顧清初的易感期結束，不需要他，自己不想繼續上趕着了。
害怕受傷和心疼。
嘴巴里的巧克力蛋糕也有點微微苦澀。
孕期的人情緒本來就是非常多變的，楚雲想了想:“清初，你要是能一直都這樣，就好了……”
他將臉側過去，神色有些黯然，好像自言自語似的:“算了。”
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緒“你要是不喜歡醫院做的飯，要是可以，我問問段姐姐，我可不可以做給你。”
顧清初愣了一下，就算聲音再小，還是可以全部鑽進耳朵裏。
心裏一瞬間不是滋味，剛剛他是在自己哄自己嗎？
趕緊想要抱住他:“我喫什麼都行，我不會不乖不喫飯了，你別難受。”
下巴抵着額頭，看他剛纔的樣子，實在是讓人心疼。
楚雲怔然的看着他，放下手裏的勺子，將他推開，猶豫了兩秒鐘，趕緊進了衛生間裏。
“怎麼了？”顧清初跟過去，可是在裏面就被反鎖。
嘔吐的聲音從衛生間裏傳來。
“開門！楚雲！你開門！”
“別，別進來，沒事……”
聲音驟然變得虛弱，嘔吐的聲音刺耳，能夠聽出他的難受。
“怎麼樣？你怎麼樣？你開門好不好？我看看你？！”他自己在外面乾着急也沒有用。
剛纔還好好的，突然就吐起來。
孕期的孕吐楚雲一直比較少，因爲胃口不好，就算是吐也總是吐不出什麼，吃了兩口甜膩的巧克力蛋糕，到胃裏就覺得不舒服了。
嘴巴不挑食，胃倒是挑食。
酸澀的胃液反噬上來灼燒喉管，整個人都撐不住身體，艱難的站着都有些費勁。
衛生間的門被踹了好幾下，顧清初在外面叫他的名字，嘭！的一聲，整個門都咣噹一下被踹開。
顧清初猛的衝進去，只見楚雲整個人都半跪在地上，孕肚有些格外顯眼，看起來實在累贅。
水龍頭一直在沖水，他整個人都撐不住身子，嘴脣不自然的血紅色，還有乾嘔逼迫出來的生理性眼淚讓人有些混淆的垂在地上。
楚雲的眉頭微皺，看起來格外難受，他有些發軟顫抖的手推着人:“別看，噁心。”
強烈的情感擊垮了所有的理智底線，他再也忍不住，抱着楚雲的臉靠在額前:“對不起，對不起，楚雲對不起…看着我，好不好？對不起……”
喉嚨哽咽，看着他這樣難受，心裏如同針扎一樣。
“醫生！快點！人呢！！”
“沒事……”
楚雲哼了兩聲，意識模糊，逐漸就不太清醒。
嚇壞了顧清初，恍惚如夢，周圍的一切全部都虛化了似的，兩個人的曾經，所謂一廂情願或者是別的什麼。
在這一瞬間完全都化爲虛無，內心恐懼，生怕他出事。
明明都已經臨近產期，可是抱在懷裏竟然輕飄飄，顧清初拉着他的手一直到放在急救牀上。
愛真讓人瘋狂啊，這世界上，大抵只有這一個字是讓人捉摸不透卻又將人折磨成癡的事。
醫護人員匆匆趕來，直接帶着急救牀上了樓。
顧清初跟在後面，一直不放心的拉着他的手。
嘴裏喃喃的:“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原來楚雲也難受，可是從來沒有一次能吐的這麼強烈，通紅的眼眶，甚至直接暈厥過去。
段思華正在手術中，根本出不來，也不能進去通知。
只能是另外一個醫生趕過來，也曾經參與過楚雲的診治方案，稍微檢查了一下，給人做了一次掃描，立刻把營養針打進去。
是一個有些蒼老的男醫生，看着病例遞給他，還把剛纔照好的b超給他看。
指着一處:“這裏就是孩子啦，已經臨近預產期了，身體素質不行，危險很大的，最近和段醫生一直在考慮怎麼手術，今天只是孕吐，別太緊張。”
“可是，可是他暈過去了。”顧清初慌張的看着他，透過玻璃門又向裏面張望:“怎麼會這樣。他不能出事的。”
“我們只能說盡力，他孕早期確實沒有太好好的保養，前三個月最重要了，我和段醫生一致認爲，這孩子生下來，他也會有些身體上的後遺症，比如腰痠無力，身體全面性抵抗力下降等等，這還是最好的結果。”
“什麼？”他愣着看裏面的人。
半響才覺得身心俱疲，整個身體如同散架了一般，心痛也開始一絲絲的泛濫起來。
病牀上，藥液通過纖細白皙的手，緩緩輸入楚雲的體內，蒼白的臉色逐漸恢復正常，只是緊皺的眉頭一直沒有舒展開來。
顧清初幾乎不可聞的輕嘆，醫生的話還在耳畔。
剛在走廊，顧清初問:“那最壞的結果呢？”
“當然是死亡，不過這種機率很小的，幾乎不會出現，不過病危還是會下，月份越臨近預產期越要小心，怎麼能讓他一個人自己下樓呢。”
*
一直在病房裏守到半夜，楚雲仍然沒有醒過來的模樣，釋放了信息素能夠讓他好受許多。
段思華做完手裏的那臺手術聽說了趕緊也過來，翻看了病例，薅着他的頭髮就往外拉。
在走廊裏一把將病例懟他身上:“你他媽的瘋了？我說了多少遍別給他亂喫東西！”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就是看着他太瘦，心疼想讓他喫一些而已。
“你易感期都過去多久了，別他媽的裝了，你就欺負楚雲聞不到信息素，才能騙他。”
段思華翻了個白眼給他:“你就慶幸吧，今天只是孕吐，要是早產，我看你找誰哭。”
顧清初動了動喉結，熬了一個小夜，根本無法平靜下來:“這孩子，要是保不住，一定要保大人，孩子能留就留下，不能留一定不要傷害他。”
沉默良久，他悠悠的說:“我欠他太多了，我不想…什麼都不還給他。”
“多新鮮啊，這他媽的是親爹嗎？”
保大不保小，這個想法在他的心裏已經縈繞很久了:“如果要選擇，必然是這個。”
“那你怎麼辦？”段思華看着他“繼續裝易感期？你見過誰家易感期一次性好幾個月。”
“能離他近一點，挺好的，我怕他知道，就不敢靠近我了。”
“行吧。”
段思華讓他自己在這裏守着，專家會診明天才會開始。
其實在楚雲下樓來看他以後，易感期就已經差不多過去了，可是顧清初太貪心，他想要和楚雲更近一些，所以想要繼續僞裝下去，想要和他能夠……
只要他能夠放下應激反應，和自己平常心，總有一天會好起來的是不是？
回到病房裏，悄悄在楚雲的脣瓣吻了吻，低沉的說:“老婆，對不起。”
楚雲睡夢朦朧:“清初……”
“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