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對視的目光,一個虔誠帶着卑微,一個逐漸心疼。
不知道怎樣安慰。
楚雲沒有想到他的反應會是這麼激烈,所以都不知道要如何安慰會好一些。
他無法拒絕顧清初的每一個要求,這是真的。
這個人在自己心裏的地位非同一般,就算是生了兒子,他仍然是超越他人的第一位存在。
“我們能不能再考慮考慮?清初…是寶寶啊。”
楚雲自然而然的撫摸上自己的腹部,雖然現在才一個多月,幾乎沒有存在感,可是他上一次懷孕的時候,自己是一個人辛苦熬過來的。
他想讓顧清初看一看生命的神奇,而且……這是一條命。
作爲孕育這條生命的人來說,知道寶寶在自己肚子裏生長的時候,那種不一樣的幸福感。
何況,這是兩個人的結晶。
就算有了顧希,也並不能抹去新生命的到來,每一個人都是不可替代的。
“真的,雲哥,我們不要這個孩子好不好?算我求你……我們已經有小希了,以後我一定好好補償你,這次我們不要了,好不好?”
“……”
楚雲沒有想到他會這樣決絕。
本來想要安慰的笑意僵在臉上,心中也知道他爲什麼他會這樣牴觸。
是因爲,風險很大。
有過經驗的Beta也未必可以,顧清初不想有一絲賭/博的機率,他不肯要。
整整一夜他都在牀邊苦苦哀求着,只是勸說他別要這個孩子。
“等你身體好了,你想要拍什麼戲我都投,我…我重新回熒幕,和你一起好不好?雲哥,這個孩子還小呢,他只有拇指打,什麼都不知道的,好嗎?”
“……你都決定了,還和我商量什麼。”
楚雲扯了扯嘴角,神色有些暗淡下去,不知道說些什麼,鑽進被子裏。
自己也無法反駁,他知道顧清初是怕自己出事,他在害怕。
從本出發,可心裏還是不好受。
顧清初見他不再出聲,轉過身去,爬上牀從背後抱着他:“我們有小希了,對不對?我們很幸福了。”
“嗯。”
“雲哥,我不能失去你,你就當我是自私的人吧,這次讓我做主,我們不要了…我會補償你。”
男人的手臂緊緊的攥着他的腰,沉迷在臂膀當中輕咬他的脖頸:“是我對不起你。”
“清初,我知道。”
從懷孕的喜悅中還沒有高興一會,他就需要和這個還沒有成形的孩子告別。
楚雲的背影僵硬,顧清初將他轉過來,輕吻額頭:“對不起……”
他沉沉的閉着眼,輕聲說:“我知道,我懂。”
幾個字彷彿用盡了他所有的力氣,不想繼續說話了,腦袋沉沉的埋進了顧清初的胸口裏,氣氛沉悶到極點。
兩個人之間彷彿回到了曾經剛剛和好的那一陣子,有些靠近,卻又有着莫名的裂痕,唯一不同的是,顧清初這次是因爲太愛他,而不是厭煩。
“你別生氣……”
“沒有,我困了。”
*
因爲這場談判的效果並不夠好,告訴段思華最後的決定還是打掉。
手術安排在下一週,楚雲的體熱退燒後休息兩天體檢後才能夠進行。
說不難受肯定是假的,他這一週的興致缺缺,總是盯着窗外發呆。
顧清初變着法的想要他開心,在醫院裏天天還和顧希視頻,試圖讓他開心一些。
雖然都沒有什麼用。
Beta懷孕前期的反應會比較嚴重,前三個月需要讓胎兒適應沒有信息素的孕體,排外反應,就算是剛剛一個月,也是會有的。
寶寶並不知道自己的兩個爸爸即將不要他,在楚雲的身體裏折騰。
醫院的飯菜沒有味道,楚雲本來最開始兩天就有一些輕微的反胃,喫什麼東西都沒有味道,味如嚼蠟。
幾個能數清的夜晚裏,顧清初和他緊緊的貼在一起,他的手也忍不住的向下探索撫摸肚子。
如果不打掉,過一陣子自己的這裏又會鼓起來,有個寶寶在裏面折騰。
其實他很喜歡孩子,尤其是…和顧清初的孩子。
臨近手術的前一天體檢。
檢查室不許Alpha再跟進去,段思華按照往常一樣給他做一個B超尋找胎位,做好藥流的備用準備,要是沒有徹底流乾淨是需要做手術的。
平日裏喜歡逗人的段主任如今也沒有了什麼興致,因爲一看楚雲眼下的烏青就知道,他肯定好幾夜沒有睡好。
“是他決定好了,不是商量。”楚雲輕輕的扯了扯嘴脣,擡眼看着屏幕上的小黑影“上次懷孕前幾個月都沒孕檢過,原來…這麼小啊。”
“是啊,很小的,手和腳還沒長出來呢。”
楚雲的目光停留在屏幕上久久不能轉移,無奈的將自己的眼睛閉上,不敢再看,鼻尖有些酸澀。
上一次懷孕,都是到了孕晚期顧清初才陪伴起來。
還沒有和他真正從頭開始孕育一個生命的機會。就連顧希生下來也算是一個"問題寶寶"天生的Omega沒有性別可改,甚至年紀這麼小就要帶抑制貼紙。
段思華看出他的不捨:“顧清初也不是不想要,他是怕你出事,說真的你倆的故事真有意思,我親眼看着他從厭煩到深愛,到現在的捨不得你有一點風吹草動的,也算是有些體會,我能理解他,但是作爲醫生我也能理解你。”
“我也知道,他是不想我出事。”
楚雲的心情五味雜陳,甚至不知道應該怎麼說:“所以他說什麼我都同意了。”
他的聲音有些啞然和哽咽,段思華瞬間就聽出不對勁:“你是吐過了?還是……”
“不像孕吐。”楚雲抿了抿嘴脣,用紙巾將腹部的檢查劑擦拭乾淨,輕咳道:“段姐姐,這個孩子的影片,可以給我一份嗎……”
“你不會是心理排斥應激了吧?你……”
“沒事的。”楚雲疲憊的面容忍不住的想要表現出勉強輕鬆的模樣:“只是喫不下飯而已,可能是因爲心裏不舒服的原因吧。”
這幾夜他總是睡不好,夢見一個小孩子拉着他的手求着自己不要丟下。
“我覺得像個女孩,我夢見了,穿一個白色的小裙子…還想要抱呢。”他坐起身喃喃穿好衣服。
他的模樣實在是太讓人心疼了,段思華喊了一聲護士。
劉護士就把藥拿進來:“提前喫的,今天喫一顆,明天這個時間我會再送給您的,回房間還是在這裏喫?”
她手中的藥片只有小小的一片,和正常的藥別無他樣。
段思華解釋道:“藥流需要喫三天藥,第三天才會起作用,第一片藥是短暫停止你生殖腔的機能,第二片是清空,第三片是激素作用讓胎盤剝離生殖腔,如果三天後沒有流掉的話,需要手術。”
他坐在牀邊,沉默的點頭,伸手接過了藥片,什麼也沒有說。
一開門,外面等待的顧清初起身過來迎他。
這幾日他也不好過,親自下決心當這個惡人也真的會難受,可是如果現在不狠心下來……
“怎麼樣?喫……”顧清初看他臉色不好的樣子,趕緊牽過來:“喫那個了嗎?”
“劉護士,你先送楚雲回去。”她指着顧清初“你留下。”
楚雲什麼也沒說,鬆開了顧清初的手,被護士帶着離開。
“雲哥…”
“你知道他現在有牴觸情緒嗎。”段思華開門見山直接問:“這兩天他除了吐以外,還有沒有別的反應了。”
“有,不怎麼說話,總是對着窗戶發呆,他難受,我知道。”
“你壓根沒有和他商量吧?你是仗着他壓根不會拒絕你所有要求蠻橫處理的吧?顧清初,你醒醒!如果這樣直接打胎,你確定他會比死要好很多嗎?”
段思華認真的責問:“我明確的告訴你,他現在需要看心理醫生了,根源在你。”
應激反應。
顧清初對於這個詞彙並不陌生。
他匆匆回到病房當中,牀上卻沒有人,衛生間裏傳來嘩啦啦的水聲。
一張紙從病牀上飄蕩下來,被揉皺了,卻又重新被攤開的一張紙,是b超的黑白圖片,只有一個淺顯的黑影。
顧清初撿起來,目光落在了右下角,一個圓潤的淚滴浸溼了。
“雲哥,你開門。”
他走到衛生間的門口敲了敲門,半天都沒有開門的意思,水龍頭一直在沖水,這個情況不妙,他喊了幾句人,仍然沒有動靜。
嘭的一下!
一腳直接將門踹開,顧清初走進去:“雲哥!”
淋浴和水池都在開着,楚雲蜷縮在衛生間的牆角病號服被打溼透貼在身上,抱着自己的膝蓋,腦袋埋的很深。
“你幹什麼!你幹什麼!你纔剛退燒!你知不知道!”顧清初覺得這一幕似曾相識,心提到嗓子眼。
走過去迅速關掉了淋浴,將人拉起來。
楚雲擡頭,他哭了,通紅的眼望着他,將自己手心當中的藥片攤開,混合着血跡給他看,聲音顫抖:“清初,我可不可以,不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