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也是。
照她的淡泊,這種事壓根不值一提。
姬青靈拉着步憐香退後百步。
食指併攏,以指化劍,於身前一劃,隔出一道溝壑。
溝壑之內,劍意凌厲,一切試圖靠近之物,皆會頃刻被劍意絞殺湮滅,碾成虛無:姬青靈的劍道,太無敵了。
做好防範。
姬青靈朝寧凡點頭示意。
寧凡不再顧忌,咬破手指,一滴妖血,滴落大地。
“轟隆!”
血至輕,意至沉,世間第一蝶的偉岸力量,如同往平靜的湖面,投下了一枚石子:整個人間大地,開始震動。
天穹之上。
無數劫雲匯聚,雷鳴電閃,似天道意志,咆哮嘶吼:
“天意不可違,此物不可出!”
苦蟬院外。
大片僧侶盤膝而坐,敲擊木魚,轉動念珠,頌唱道:
“南無、喝囉怛那、哆囉夜耶。”
“南無、阿唎耶,婆盧羯帝、爍鉢囉耶。”
人間地下。
諸多遠古巨頭,從沉睡中驚醒,驚恐地望向八寒寺:
“是那隻蝶,那隻蝴蝶回來了。”
“終於回來了麼?要開戰了吧?”
“該站隊了,是天道,或是他?”
“吾主…”
妖界。
銀河之間,萬星之上。
一尊妖神徒手捏爆百顆星球,擲出長槍,洞穿無數逃竄生靈,不顧血染山河、蒼生慟哭,面向西北,冷哼道:
“蝴蝶,哼!”
“時代變了。”
“如今的你,是否亦如當年那般無敵呢?”
“孤,等着你!”
…
異相仍不停歇。
狂暴的罡風,撕裂了苦蟬院的土地。
放眼院內。
唯有劍主身前三寸,及蝴蝶身前四寸完好無損。
百息後。
深埋地底的春秋蟬宣泄出一縷氣息。
它,正在甦醒,破土而出。
但不等其出世,卻先有客,跨歲月而至。
古樹下。
虛空破碎,道化長空。
一具又一具棺槨撕開時光長河,縱身飛出。
混沌之氣瀰漫,每一具棺槨上,都懸浮着一尊彷彿與天地同在的虛影,在他們背後,隱約浮現着萬里大道。
棺共有九九八十一座。
停在寧凡身前,就這樣靜靜地停着。
棺上之人不曾出聲,就這樣靜靜地看着寧凡。
見到來者。
寧凡倏然起身,滿臉肅靜,隔空與諸君對望。
這一剎。
時光停滯,山河動容。
那隻殺人如麻的蝶,竟鼻尖一酸,險些淚目。
他知道他們的來意。
數萬年前,他們曾爲蝴蝶開道,建立不朽王朝,統御諸天萬界,雖而今,蝴蝶隱退,王朝崩塌,英雄落寞…
然!
他們身體裏的血,未冷!
今朝蝴蝶借春秋蟬之機,重歸天下,逐鹿大道。
他們拖着形如將暮的殘軀,跨出歲月,以大神通、大代價,橫渡紀元碎片,來到這裏,僅僅是爲了告訴他…
“戰!”
一字道出,風起雲涌。
那是他們給蝴蝶的答案,也是他們給自己的答案。
死在戰場上,是他們的榮耀。
於他們,等待死亡,是恥辱。
“爾等…不該如此啊。”
烏雲之下,寧凡緩緩閉上雙目。
一滴晶瑩的淚花,從其眼角滑出。
寧君嘆道:
“本座將你們葬入歲月,是希望你們能平平淡淡,安安穩穩的好好活下去,你們爲本座做的,已經夠多了。”
“你們,該休息了啊。”
他不是大道。
他可以助生靈改命,卻無法操控生死。
他唯一能爲這些部下做的,便是賜給他們餘生寧靜。
可…
他們要的,從來就不是風平浪靜。
“請戰!”
八十一道殘魂,再道二字。
聲音鏗鏘,語調平靜,迴響天地,絕唱不絕。
寧君哽咽。
誰言長生不老?
那所謂的長生不老,不過是一座畫地爲牢的城。
城中生靈千方百計的想出去。
城外生靈擠破了腦袋想進來。
其中酸甜,間內苦辣,非經歷者,不能明白。
望着眼前那一張張蒼老年邁,卻又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面龐,拒絕的話到了嘴邊,可寧凡怎麼也說不出口。
“哈,哈哈,哈哈哈。”
終了。
那蝴蝶君主仰天大笑,笑的淚隨風飛,化爲輪迴。
笑罷。
黑裘少年腳尖點地,凌空而起。
高空之上。
寧凡直面八十一位殘魂,青絲化白髮,大喝:
“劍來!”
言罷。
諸君激奮,效其號令,單手翻轉,手顯鋒芒寶劍。
劍鏽,人心不老!
記泰皇元年。
苦蟬寺上。
八十一道殘魂,八十一柄長劍,劍劍指天。
八十一聲嘶吼,八十一句豪言,句句有力:
“君且看吾取劍,踏碎這巍巍仙門!”
這一瞬。
他們彷彿又回到了那個揚鞭策馬,快意恩仇,以手中三尺青鋒,力敵諸天神魔而不敗的,意氣風發的時代。
“問天下仙佛,何爲天下第一風流?”
“不過是不敢沾紅塵因果之輩罷了。”
“這天下,終歸是吾主蝶君的天下!”
…
“奉天一戰,吾去久已。”
憶着當年。
寧凡跨出一步,黑裘獵獵,丰神如玉,三千青絲無風自動。
其御劍乘風,扶搖直上,一念通天,意化三萬萬里黑紅煞雲,後碎煞成音,音跨界海,傳遍整個四溟之界:
“今…吾已歸來,承萬世香火,立萬古諸天上。”
“諸君且記,紫檀未滅,我亦未去,蒼天不覆,我必不死。”
“諸君且記,明月潭邊,烏雲之下,白衣黑雪,風月無邊。”
“江山多嬌,錦繡無雙,吾在,常自在。”
這,是他給他們的承諾。
他不會死。
未來一天,他會帶他們殺回去。
犁平敵寇,重新讓他們的名字…
千古流芳!
“寧尊慈悲。”
諸魂高呼,大拜,消散。
如此,無憾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