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聲聲的腳可以正常走路了,手臂上的傷口也結痂了,一些只傷了表皮的地方甚至都已經癒合了,長出了新的嫩肉,只是還有些比較深的傷口,血痂還留着。
她跟學校請了假,每天都是阮阮照顧她的。
給她帶飯,甚至是幫她買了衣服……
第一次穿阮阮買來的衣服,因爲沒有洗過就直接上身了,她的皮膚上還起了紅疹。
阮阮看得心疼死了,硬是刷爆了信用卡,給她買了她平時穿的品牌。
周聲聲也是第一次知道,她平常穿的一件衣服,竟然會這麼貴!貴到足以抵阮阮兩個月的生活費!
難怪她在楓園住了三年的花費,是天文數字呢,周聲聲總算是理解了。
“對不起啊聲聲,委屈你了。”
又一頓泡麪的時候,阮阮紅着眼睛說道。
周聲聲才更慚愧,“阮阮,是我的錯,我……”
“好啦聲聲,你不要這樣說啦,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幫你誰幫你。”阮阮笑道,“再說啦,你又不會虧待我的,大不了等你姐姐給你錢了,你再好好請我喫一頓!”
“嗯。”周聲聲緊抿着脣,看向阮阮的眼神之中全然都是感激。
週六下午,阮阮說要出去玩,周聲聲沒什麼精神,自己留在家裏。晚上,阮阮直到很晚很晚纔回來,一身的酒味。
“阮阮,你怎麼喝了這麼多酒?”周聲聲有些着急,連忙去弄熱毛巾給阮阮擦臉,又給她倒水。
阮阮卻是醉得一塌糊塗,躺在沙發上又哭又笑,嘴裏含糊着不知道在說什麼。
周航匆匆回來。
周聲聲看着周航,臉色不太好看:“周航,你帶阮阮去哪兒玩了,怎麼讓她喝了這麼多酒!”
周航的臉色也同樣很不好看,他皺着眉頭看着周聲聲,眼神相當奇怪。
不知道爲何,被周航這樣盯着,周聲聲有一種非常怪異的感覺。
“怎麼了?”周聲聲忍不住問道。
周航沉着臉看她,好像是在忍耐着什麼,可是片刻之後,他還是忍不住了。
他看着周聲聲,聲音很嚴肅:“周聲聲,我不知道你到底是怎麼回事,是千金小姐在玩離家出走的遊戲嗎?對於你來說這是遊戲,體驗平民生活,可是對我和阮阮來說,生活從來不是遊戲。我們的家境都不富裕,每個月的生活費只是城市學生的一半都不到。我們平日裏都要打工做家教賺錢來貼補生活費……”
周航的聲音非常冷靜,可是周聲聲的臉色卻一下子就變得慘白起來。
“周聲聲,阮阮是真心拿你當好朋友。可是你有真的把她當朋友嗎?”周航質問道。
周聲聲咬着脣,目光極爲鑑定:“我當然把她當朋友,學校裏唯一的朋友。”
“呵呵。”周航冷笑了起來,“你把她當唯一的朋友?那你可知道,她父親入獄,她母親獨自撫養她和弟弟,還要照顧年邁的奶奶。咱們學校裏普通學生每個月的生活費起碼在一千以上,可是阮阮跟她母親說只要兩百就夠了,她母親每個月會給她打過來三百,三百塊,恐怕都不夠你一雙襪子的錢吧!”
周聲聲的臉色更白了。
周航再度冷笑:“阮阮前些天給你買的衣服,是她買過最貴的衣服,一件一百塊,可是你穿了卻過敏了。你知道阮阮現在身上這件裙子多少錢嗎?十五塊,淘寶天天特價,還有火車站服裝市場那邊都是這價位。”
周聲聲死死地咬着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爲了你,阮阮這個月已經把信用卡的全部額度兩千塊都給刷光了。”周航冷笑,“你讓她下個月怎麼還?你說她爲什麼喝這麼多酒,因爲她在打工啊,她不加班加點地打工的話,怎麼還卡債?她知道母親養育她和弟弟已經很困難了,她從來都不敢給母親再增加負擔,可是信用卡若是還不上,賬單就會直接寄給她母親的。你讓阮阮怎麼跟她媽媽解釋?”
周航的每一個字,都狠狠地擊中了周聲聲的內心。
她……她的確不是個合格的朋友。
她從來都沒有在意過錢的問題,因爲對於她來說,錢從來都不是事兒。她甚至對錢都沒有什麼具體的概念!
也就是這一週,從楓園離開的這一週,周聲聲見識到的領悟到的,比她從前二十年的都多。
她也終於明白,之前的自己,真的就像是養在溫室裏的嬌花,每天煩惱的問題,在需要爲生存掙扎的人眼中,簡直就不值一提!
她真的,太矯情了。
“你不是問我她怎麼喝了這麼多酒嗎?”周航的聲音也平靜下來了,淡淡地道:“她原本接了幾個家教,也夠她的生活支出,也夠她存錢打回到弟弟的卡上,貼補弟弟生活所用,也給她奶奶買藥。但是現在,因爲你,她欠債太多,且下個月根本沒錢打回去。但忽然不打,她又怕弟弟擔心她出了什麼事情,所以,就只能找個快速來錢的工作了。”
周航的臉色瞬間變得極爲陰沉,他哼了一聲:“去娛樂會所當公主。”
“公主?”周聲聲愣了一下,“什麼是公主?”
周航已經被她給問得不耐煩了,“公主就是負責給客人點單倒酒點歌等等的服務生,服務得好,客人給的小費會比較多。如果運氣好碰上一擲千金的客人,可能一個晚上就能賺夠她的卡債!”
周聲聲沉默了,她抿着脣輕聲問道:“公主也要喝酒嗎?”
“當然要喝酒。反正你喝下的酒也算在客人的賬上,客人消費得越多,你的提成就越多。她今晚上喝了那麼多酒,提成上賺了三百塊,小費賺了六百。”周航淡淡地說道,“九百塊在你看來沒多少錢,但是對她和我來說,已經很多了。所以周聲聲,我求求你了,不要再晚什麼富家千金離家出走的遊戲了,就算是要離家出走,也拜託你,不要拖累別人!”
周聲聲的臉色慘白一片。
周航哼了一聲:“你長得漂亮,學習又好,家世也好,你是真正的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公主,可阮阮她只能當給人端茶倒酒還要陪酒的公主。你們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周聲聲,阮阮她要不起你這樣的朋友。”
她要不起你這樣的朋友。
周聲聲的一顆心,瞬間沉到了谷底。
這肯定是周航的心裏話吧,也是事實。
她確實拖累了阮阮。
儘管她已經學會了喫泡麪,學會了穿那些讓她渾身發癢的廉價衣服,可是……可這對於阮阮來說,也還是拖累!
周聲聲從未像此刻這般意識到,離開了姐姐,離開了楓園,她就是一個廢物,一個什麼都不會,甚至連自己都養不活的廢物!
週日下午,睡了一夜一天的阮阮,疲憊地起牀,洗澡換衣服,又開始精心地打扮自己。
“阮阮,你又要出門?”周聲聲站在門口,輕聲問道。
阮阮一愣,緊接着就回頭衝周聲聲燦爛一笑,“是啊,我要去跟周航約會!周航說想要二人世界,所以……對不起啊聲聲,又要留你一個人在家了。”
去約會?
看着阮阮那燦爛的笑臉,周聲聲的心中卻是一片苦澀。
她抿着脣,輕聲說道:“阮阮,約會要去娛樂會所嗎?”
阮阮愣住了。
已經快要畫好的眉毛,也瞬間毀了,只能重畫。
阮阮有些乾巴巴地說道:“聲聲,你……你在說什麼啊?”
“阮阮,我都知道了。”周聲聲的聲音很低,“阮阮,對不起,都是因爲我,才讓你不得不想盡辦法賺錢……”
“該死的,肯定是周航說的吧!草,看老孃不打死他!都說了讓他不要跟你說的……”
“阮阮!”看着發怒的阮阮,周聲聲忽然打斷了她,她目光堅定地看着阮阮,“阮阮,你也帶我去吧,我……我已經不是什麼千金小姐了,我也得賺錢,如果姐姐一個月兩個月都沒辦法出來,我總不能一直靠你養活。我得自己養活自己。”
“聲聲!”
“阮阮,你別說了,這是我自己的選擇。”周聲聲的聲音極爲認真。
阮阮咬脣:“可是……”
“沒什麼可是的。”周聲聲笑了笑,“阮阮,我要學會自己養活自己。不然下一次再被人身無分文地趕出來……我豈不是隻好餓死街頭了?”
……
豪華的皇朝娛樂會所,燈火通明,人來人往,音樂聲震耳欲聾,相當熱鬧。
除了上次的尊爵,周聲聲還從來沒有進入過這種場所。
跟着阮阮從側門進入,直接到了更衣間。
“鄭姐,這是我剛纔電話裏跟你說的朋友,她叫……彩虹糖,您叫她糖糖吧。”阮阮衝周聲聲渣渣眼睛,來之前就說過了,在這裏要用藝名,阮阮的藝名叫阮綿綿。
鄭姐是個三十多歲的女人,穿着一身復古旗袍,手裏還夾着根女士香菸,一張紅脣緩緩地吐着菸圈,姿態極爲嫵媚。
她打量了周聲聲一番,笑了笑:“倒是個好苗子。正好今晚皇家一號包廂來了一撥尊貴的客人,你就負責送酒吧。貴客看不看得上,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