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概也沒想到，只是隨口問了秦川一句，竟然能夠問出這麼隱祕的事情，這還真是……
“薄少您若是覺得我噁心的話，請把我調走，抱歉，一直隱瞞您了這麼長時間。”秦川低着頭，眼睛盯着自己的腳尖。
辦公室裏一陣沉默，沉默得讓人窒息。
過了好一會兒，薄正擎才緩緩地說道：“你說你喜歡的，其實是男性？你的取向爲男？”
“是。”
“秦川，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是交過女朋友的，還不止一次。”薄正擎淡淡地說道，目光中帶着審視。
秦川卻猛然閉上了眼睛，他輕聲開口：“薄少，我和女性交往，其實就只是爲了隱瞞我真實的性向，您也知道我母親對我的期望……我不敢跟她出櫃……我只能不斷地交女朋友……”
原來如此。
薄正擎點了點頭，但卻並沒有直接就相信了他。
“我交過那麼多女朋友，其實全部都是對方提的分手。因爲我是真的對女人沒有興趣，我跟他們交往的時候，更多的是痛苦，所以沒辦法像是真正的戀人一樣對他們體貼入微，女人都是很聰明的，她們能清楚地知道誰是真心喜歡她們，誰又是敷衍她們的……所以，跟我交往的女性，大多都在很短的時間內就跟我分手了。”秦川的聲音裏有些無奈。
薄正擎沉默了一會兒，才淡淡地說道：“那你有喜歡的……男人嗎？”
“有。”
“是嗎？”
“他是直男。我也沒打算打擾他，畢竟像我這種人，就只能個同類在一起，掰彎一個直男，是不道德的行爲。”秦川說道，“況且，我自己這種取向，我很清楚有多困難，以後要面臨家裏面還有工作上的各種壓力。我根本不敢公開出櫃，只能被迫跟女人交往……這種痛苦，我不想讓他也嚐到……”
聞言，薄正擎沒吭聲。
過了好一會兒，薄正擎才遲疑了一下說道：“你喜歡的是……”
秦川的臉色忽然一白。
他抿着脣，好半天才說道：“您也認識的……就是……就是秦錚。”
“秦錚？”薄正擎有些驚訝，“就是你父親收養的那個小孩？”
“嗯。”秦川輕咳一聲，“他不小了，今年也二十了。”
“……”薄正擎點了點頭，不予置評，“這件事我會給你保密的。”
“多謝薄少。”秦川頓時就鬆了口氣，他很快就又說道，“薄少，如果您覺得我這種人噁心的話……”
“無妨。”薄正擎淡淡地說道，“這種情況並不是什麼稀奇的。只要你不做出過分的事情就可以了。”
“多謝薄少！”秦川一臉感激的樣子，“換做是其他任何一個男上司，恐怕都不會想要一個同性戀的男特助，多謝薄少。不過薄少放心，我不喜歡您，我也肯定不會騷擾您的！”
薄正擎的嘴角忽然抽了抽，他盯着秦川：“你不喜歡我？”
“額……不是不是我喜歡……也不是，我說的不是那個意思。我對您只是下屬對上司的敬仰，絕對沒有別的任何奇怪的感情！”秦川連忙解釋，急得額頭上的汗都下來了。
薄正擎忽然笑了一下，“好了，我只是隨便說說。你取向爲男這件事情，還有誰知道？”
“沒有了。我誰都不敢說。”秦川一口咬定。
薄正擎嗯了一聲，想了一下秦家的情況，他也明白這樣的事情，秦川是真的有可能誰都沒告訴過。
“那你可真是……辛苦了。”薄正擎低聲說道。
秦川有些受寵若驚的樣子，連忙搖頭：“我已經習慣了，多謝薄少體諒。”
“好了，你出去吧。”
“是！”
秦川從薄正擎的辦公室裏退出去，瞬間就鬆了一口氣。他想了想，拿出了另外一部直板備用手機，往一個陌生號碼上發送了一條信息：“我從小就是同性戀，我暗戀的人是秦錚，我從來沒跟別人說過我性取向這件事。小心！”
很快就有一條信息回覆過來：“收到。”
秦川飛快地刪除短信，然後又把手機的電話卡拔出來掰斷，回到辦公室後，直接去了衛生間把那電話卡給沖走。
可是坐在了辦公桌前的秦川，也有些無奈。
他說了自己的取向爲男，那麼接下來的計劃或許會更順利一些。
而此時，辦公室內的薄正擎，臉上的表情也很玩味。
喜歡男人？
薄正擎忽然笑了一下。
他拿過了手機，看着手機上週聲聲的號碼，一排全部都是周聲聲的號碼，看起來很順眼呢。
就在他盯着手機看的時候，手機忽然響了。
那個他看起來覺得很順眼的號碼，也立刻就在手機屏幕上閃爍起來。
要叫秦川過來接電話嗎？
他忽然就想到了剛纔她跟秦川說話時那種可以壓低了的嬌媚的聲音，讓人骨頭都酥了的嬌媚聲音……
薄正擎幾乎是沒有思考，下意識地就滑動了手機，接通了電話。
“秦川，我還有一件事情忘記跟你說了。”
她居然直接就理所應當地認爲接電話的人是秦川！
可是該死的，她明知道接電話的人可能是秦川，但她還是用這種嬌滴滴的聲音說話，任何一個男人聽到這樣的聲音，都會起反應的！
哪怕秦川是一個該死的基佬，那也不行！
“你晚上能不能幫我一個忙啊……”她的聲音越發柔軟。
薄正擎卻是聽得心頭火起。
他哼了一聲：“前女友，不知道你要讓我的助理給你幫什麼忙呢？”
他忽然開口，電話那端瞬間就沒了聲音。
一想到她這會兒可能會一臉震驚，薄正擎就忍不住勾脣。
過了好一會兒，電話那端才又了動靜。
她的聲音忽然變得極其清冷，再也沒有了剛纔嬌媚的那種感覺：“薄少不忙了？終於有時間接電話了？”
她的聲音裏帶着譏諷之意。
薄正擎當然聽得出來，但是卻並沒有不高興。
他的聲音依舊非常淡漠，一隻手拿着手機，另外一隻手，那修長的手指在辦公桌上輕輕地划動：“聽說你今天找了我好幾次，有事？”
“……”電話那端再次陷入了沉默之中，過了一會兒，她的聲音才忽然放低放輕，“我不舒服。”
“心裏不舒服？”他竟然用了之前她跟秦川打電話時的那句話。
周聲聲咬牙：“是又如何。”
“那你想怎麼樣呢？”薄正擎的聲音極其清淡。
電話那端的周聲聲，想到了自己的計劃，她猛地閉上了眼睛，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她的聲音又發生了變化，帶着一種撒嬌和賭氣的姿態：“我想見你。”
不知道爲何，親耳聽到她對他說“我想見你”這四個字的時候，薄正擎的心竟然在發顫，整個人甚至都有一種踩在雲端的感覺！
在周聲聲說出了“我想見你”四個之後，電話裏一時之間靜寂無聲。
兩個人誰都沒有說話。
全都陷入了一片靜寂之中，只有兩人的呼吸聲在電波之間傳遞。
這一刻，安靜到了極點，也美好到了極點。
周聲聲甚至都不記得，她和他上一次這麼淡然相處是在什麼時候了。似乎……似乎在她的記憶力，很長很長的一段時間，她和他都在針鋒相對。
就在“我想見你”這四個字被周聲聲脫口而出之後，兩人誰都沒有再說話，就好像是在互相比賽者看誰更能沉默一般。
誰都沒有開口，誰都不肯再多說一個字，可是也誰都不肯掛斷電話。
這可真是一場讓人無奈的較量。
兩個人誰都不願意先掛斷電話，也誰都不願意先開口，這種賭氣看起來真是很好笑，然而偏偏就真在兩個人的身上發生了。
周聲聲也覺得很好笑，可是更覺得無奈。
她甚至不知道，和他之間下一次的相處會是什麼樣子的。
她想見他。
這四個字說的是她最真實的心境，可與此同時，也帶着她的算計。
她甚至要把對他的算計夾在在這真實的心境當衆了。
理由很簡單，如果沒有她這般真實的心境，只是算計的話，薄正擎一定會看出來的，她的計劃必定不會成功。
可是她把自己的算計夾在在了她最真實的心境當中……真真假假，哪怕是薄正擎，也基本上不可能分辨得出來。
尤其是她留給薄正擎的印象就是一個毫無心機的單純女孩子，那麼她的心機到底是什麼時候長成的呢？
周聲聲拒絕去想這個問題，人在小時候總是很單純，或者說是人在幼稚的時候總是很單純的，而一旦開始長心眼兒了，就說明人真的長大了……
她有了她的算計。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電話之中仍然沒有任何的隻字片語，只有兩個人相顧無言的呼吸聲。
周聲聲一言不發，他也一言不發，兩個人似乎是在比賽着靜默一般。
最終的最終，還是她先掛斷了電話。
在掛斷電話之前，她最後又說了那四個字，“我想見你”，用一種低沉哀怨又帶着些許嬌媚意味的聲音說出的這四個字。在說完之後，停頓了兩三秒鐘，她才掛斷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