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仁貴騎在馬上,望了一眼薛延陀人逃跑的方向,又低下頭,將長槍拎在手裏掂了掂,滿意得不行。
之前李愔意欲直出白道進入漠北,橫掃武川直搗鬱督軍山。
薛仁貴還認爲李愔異想天開急功近利。但是現在……
策馬回到山口,薛仁貴大聲下令:“清掃戰場之後,趕緊生火造飯,派出斥候一路向南,接應王爺,同時查探大度設之行蹤,若有消息,即刻回報!”
“諾!”
整個山口忙碌起來,唐軍士氣高昂,戰意暴漲!
李愔抵達白道口的時候,整個山口陣地已然清理乾淨。
薛仁貴甚至派遣兵卒將死掉的牲口拖走,從不遠的地方運來積雪在地上厚厚的鋪了一層。
即便是到了近前,也看不出這裏曾經發生了一場慘烈的戰鬥。
薛仁貴將李愔迎入營帳之內,興奮道:“若是大度設能夠從惡陽嶺逃出命來,末將定讓他嚐嚐三段擊的滋味!”
李愔哂然一笑。
這才哪到哪?
李愔所謀甚遠。
作爲一個穿越者,他清楚地知道局勢。
眼下的大唐戰力強大,只要齊心協力,薛延陀算什麼?
……
薛仁貴看着李愔有些恍惚失神,不由奇道:“王爺,可是有不妥之處?”
李愔轉過頭說道:“本王敢斷言,這個天下,遲早是大唐稱雄的時代!只要能齊心協力就能夠立於不敗之地,見誰滅誰!”
他拍了拍薛仁貴的肩膀,意味深長道:“在任何時刻,都要牢記國家利益至高無上,任何人,都得爲此而奮鬥終生!吾等時時刻刻都要爲了國家利益而堅持,甚至戰鬥!”
在這個年代,“忠君”是準則,是最高尚的品德。
“愛國”也不僅僅只是一個口號,在封建統治之下,“朕即國家”,是普世的價值觀,“愛國”與“忠君”是合二爲一的。
“忠君”即是“愛國”。
然則事實上,誰都知道之所以成爲國家,百姓、國土、政權,纔是國家的意義之所在。
至於皇帝……
誰幹都一樣,有一個就行了。
縱然皇帝叫嚷着“朕即國家”。
但是有識之士卻清楚“天下非一家一姓之天下,而是天下人之天下”。
在未曾遭遇到明清兩朝利用理學展開瘋狂的封建統治之前,讀書人的脊樑還在,腰骨未彎。
即便是一個寒門學子亦敢對皇帝說“這是天下人之天下”,皇帝也並不會認爲有何不妥。
皇帝,是國家的象徵,是需要天下人效忠的對象,但並不能代表國家。
然而卻絕無人提出“國家利益高於一切”這等近乎於“亂臣賊子”一般的言論……
若是皇帝不能佔據“朕即國家”的正統,天下豈不大亂?
所以薛仁貴眼神有些飄忽,神情有些詭異……
您可真敢說啊!
李愔右手握拳,敲了敲薛仁貴的胸甲,溫言道:“放在心裏就行了,唯有如此,大唐才能長治久安,千秋萬載!”
在他的意識裏,所有人都要爲了國家的昌盛富強而努力,百姓、商賈、官吏、士兵,自然也包括皇帝。
沒有誰是誰的主人,沒有誰可以凌駕於人民至上。
哪怕是依靠暴政殘酷的鎮壓統治,但時間或長或短,終會引爆人民的不滿,被徹徹底底的掀翻。
有史爲鑑。
……
黎明時分,斥候回報,薛延陀騎兵從南而來……
整個白道口的唐軍都繁忙起來,熄滅篝火,備齊箭弩。
將昨夜已然喂足了草料的戰馬牽出馬廄,檢查兵刃軍械。
李愔頂盔摜甲,一身裝束停當,走出營帳。
薛仁貴、習君買、高侃羅櫻李文君等等將校盡皆簇擁在其身後,齊齊望着依舊黑沉沉的南方。
“薛延陀騎兵越有兩萬餘人,陣型鬆散,行進速度也並不快,已經從定襄城的西邊繞過,徑自奔着白道口而來。”
斥候恭敬的述說着前方探得的消息。
此刻右武衛尚未有戰報送來,惡陽嶺之戰的戰況不明。
但是根據斥候的消息,薛萬徹定然是大獲全勝。
否則接近十萬的薛延陀騎兵即便分出咄摩支這萬餘人留守大營,依舊不下於七八萬。
斷然不會只有兩人餘人的規模。
“武安郡公這回算是立下潑天大功了!”
薛仁貴嘖嘖嘴,語氣之中滿是豔羨。
陣斬五萬入寇國境之薛延陀騎兵,論功行賞,妥妥一個國公的爵位跑不掉……
當兵打仗,哪一個將軍不是憧憬着自己能夠縱橫域外斬將奪旗,立下不世之功勳?
羅櫻也有些喫味:“還不是多虧了咱們大帥?”
“若是依着那位武安郡公的脾性,這會兒怕是還在馬邑城中被宇文法喫得死死的,半步動彈不得。”
仗是薛萬徹打得,但若沒有李愔當機立斷拿下宇文法。
更是主動承擔起先行向薛延陀開戰的責任,薛萬徹縱然勇冠三軍,又有何用?
現在擅自開戰的罪名由房俊來背,天大的功勞卻被薛萬徹撿去,這些個李愔夫人,難免氣不平。
李愔瞅了他一眼,淡淡道:“外御強侮,保家衛國,乃是每一個軍人最神聖之職責!”
“只要國泰民安、邊疆安靖,揹負一些罪責又有何妨?”
“爾等不齒宇文法爲了攫取功勳所行之卑劣手段,可是此刻心有怨懟,有所不甘,與那宇文法之流又有何異?”
“國戰當前,任何陰謀手段都要收起來,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一直對外,纔是吾輩應做之事!”
話音不重,言中之意卻重逾千斤!
羅櫻也是俏臉通紅。
一衆將校盡皆俯首,齊聲道:“末將謹記!”
這便是李愔與旁人不同之處。
唐軍之中高層將領,幾乎盡皆出身世家門閥。.七
本身的素質使得他們能夠合格的擔負起本身的職位。
良好的教育讓他們投身軍伍的那一刻起,便完美的成爲大唐軍隊的中堅。
但有利便有弊。
世家出身固然意味着良好的教育,但亦使得他們的目光永遠都放在自己的家族之上。
一旦國家利益與家族利益相違背,他們毫不猶豫的便會做出有利於家族的選擇。
至於國家是否因此受損,甚至因而有傾覆之厄,他們全然不在意。
皇帝輪流做,或許這個皇帝倒臺了,下一個就輪到咱們家了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