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自己的住處,蕭嗣業長長的吁了口氣。
對於契苾何力的反應,他頗爲得意……
事實上,李愔的右屯衛當真糧草告罄了麼?
是李愔故意借他的手將這個消息傳遞給薛延陀。
使得薛延陀肆無忌憚的全面進攻,進而鑽入李愔事先布好的陷阱。
還是確實糧草告罄,此舉只是故佈疑陣,一個另類的“空城計”……
蕭嗣業根本說不清楚。
但他知道,只要他不跑,李愔肯定會殺了他,致使“假傳聖旨”一事死無對證。
而對於蕭嗣業來說,與其在李愔手中屈辱的死去,何不行險一搏呢?
活天算一天,早死晚死,絕對不一樣。
而且他早就想好了契苾何力的這條路……
若李愔當真騙他,右屯衛根本就是兵精糧足。
那麼薛延陀大軍撲上去,便一頭鑽進右屯衛的包圍圈,全軍覆滅的可能極大。
夷男可汗肯定是將他帶在身邊嚴加監視的。
但到時候有契苾何力兄弟護着他,無論是夷男可汗想殺他,還是被唐軍俘虜之後李愔想殺他,都不容易。
契苾何力兄弟無論在薛延陀還是在大唐,影響力都極其龐大,誰也不能無視。
如果右屯衛當真糧草告罄,那麼薛延陀的大軍潮水一般的撲上趙信城,右屯衛區區數萬兵馬將徹底被淹沒。
而自己身爲“帶路黨”,從此便是薛延陀的功臣。
更可以對契苾何力說自己要繼續“潛伏”在薛延陀內部,爲大唐源源不斷的傳遞消息……
屆時高官厚祿大權在握,日子肯定過得好。
而且契苾何力定然全力幫助自己洗脫“叛國賊”的罪名……
蕭嗣業前思後想、左右權衡,完全找不到破綻。
心中難免得意……
“去見了契苾何力?”
牙帳之內,夷男可汗端着茶杯抿着茶水,一身錦繡長袍,頭髮鬍鬚打理得整整齊齊。
那一副安然若素的模樣,渾然便是大唐的富家翁,哪裏有半點雄霸草原的薛延陀可汗那份殺伐果斷?
然而誰若是當真以爲這就是一個心慈面軟的老好人。
恐怕等領略到夷男可汗的手段,哭都來不及……
或許,始終“心向大唐”纔是這位雄主唯一的破綻。
“沒錯。”
突利失坐在夷男可汗的對面,看着父親這幅優哉遊哉智珠在握的做派,心裏難免吐槽……
縱然大唐再是富庶強盛,您心生敬意也就是了,這般一舉一動都將唐人那副做派學個十足十,真的好麼?
這裏是草原,是漠北。
講究的是弱肉強食勝者爲王,可沒人跟你弄什麼子乎者也以德服人。
父汗有些走火入魔了,否則也不會心心念念做夢都想娶一個大唐公主爲妻,將自己徹底當做一個漢人……
突利失道:“唐軍在趙信城附近佈置嚴密,我們的斥候稍有接近便被發現,一連折損了數十人。”
“不過趙信城到底是我們的地盤,唐軍也不可做到將所有胡族都屠戮一空,所以還是有消息傳出,不過大多沒什麼價值。”
“只是說唐軍屯駐趙信城,正在修補城池,看上去似乎想要將其作爲據點長久堅守,而且不停的派遣斥候向南催促右武衛加快行程。”
“另外,漠南那邊也有動靜,勝州、靈州等等地方都有唐軍大規模調動的跡象。”
“甚至已經有不少先鋒部隊進入漠北,想來大唐已經打算跟我們狠狠的打一場。”
夷男可汗就有些懊惱,嘆氣道:“大唐強盛,非是薛延陀可以力敵。”
“吾曾對大度設耳提面命,萬萬不可激怒大唐,小動作可以有,但是必須掌握分寸,不能將大唐的怒火引到薛延陀身上來,否則便有彌天大禍!”
“結果呢?那混賬音訊皆無,十萬大軍就好似平白上天了一般,還使得大唐悍然開戰……”
“哎!真是愚蠢吶,眼下薛延陀雖然雄霸草原,但是距離當年突厥人統治草原的力度差的還很遠呢。”
“這需要十年甚至二十年的綢繆,才能夠將草原上經營得鐵板一塊。”
“否則一旦戰敗,契苾部、回紇部,甚至僕骨、拔野古,都將心生異志趁亂而起。”
“我們薛延陀會成爲一支衰弱的猛虎,固然威勢仍在,卻難免被這些惡狼羣起而攻,分食血肉!”
……
他自認早已看清薛延陀的內部形勢,所以堅定的要與大唐結盟。
在大唐不屑一顧的情況下,不是惱羞成怒的憤而開戰。
而是希望通過邊境上的施壓促使大唐答允和親,變相的達到結盟之目的。
只要和親成功,即便不能獲得大唐的支持,最起碼可以讓他徹底的空出手來掃滅薛延陀內部的野心者。
將所有心懷異志的部族統統清除,使得整個薛延陀鐵板一塊。
到了那個時候,纔可以統合整個漠北的力量,與大唐決一死戰,馬踏長城,兵臨長安!
然而,沒有一個人能夠理解他這份良苦用心。
都認爲他是因爲崇慕漢人文化,故而對大唐保持敬仰親近,不欲與之爲敵……
這特孃的一羣蠢貨啊!
現在好了,大度設那個混賬不知道在漠南搞出什麼事情,惹得大唐悍然開戰不說。
甚至兵出白道直撲漠北,先是攻陷武川鎮,繼而佔據趙信城。
現在兵鋒直抵鬱督軍山腳下,薛延陀生死存亡就在旦夕之間。
總算是遂了那些蠢貨的願……
這幫早被牛羊油脂蒙了心智的蠢貨,只知道一味的打打殺殺,連半點運籌帷幄都不懂。
害得自己這個聰明睿智的可汗被他們拖累,一腔壯志盡付東流,真是罪無可恕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