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裏突然傳來陸蕭元的一聲冷哼，帶着不加掩飾的嘲諷。
“東家？二小姐？你們倒是問問她，願不願意當左相府的二小姐？你們說她不會害人？說她不會害自己的祖母？你們當她陸辭秋是什麼人？她是重孝道還是遵禮數？你們可聽到她剛剛叫本相什麼了？她直呼本相名諱，何曾當本相是她父親？對父親都如此，何況是祖母。
陸辭秋，你祖母吃了你的回春堂拿回來的藥，身中巨毒，口吐白沫耳鼻流血，你不知關懷，竟還在推脫責任，你到底有沒有心？”
孫大夫急了，“左相大人一直在質問二小姐有何意義？您若真着急老夫人的病情，就該讓我進去看看，而不是將我押在這裏。不管是誰下的毒那都是過後的事，回春堂又跑不了，二小姐也跑不了。您大可以等老夫人毒解了之後再送官審案，眼下當務之急，是給老夫人看病要緊啊！左相大人，請放開我，讓我去給老夫人治病！”
“你鬼叫什麼？”陸夕顏又從陸蕭元身後探出頭來，“這裏是左相府，你喧譁給誰聽呢？治病治病，那屋裏不是有大夫在治麼，你跟着摻和什麼呀！毒就是你們下的，誰敢讓你們進去看病？本來祖母還能活兩個時辰，你們一進去沒準兒一個時辰都活不到了。”
她是真怕陸辭秋，即便做過很長時間的心理建設，可是一看到陸辭秋還是習慣性地哆嗦。
這會兒探出個腦袋喊了幾句，然後又立即縮回陸蕭元身後，把自己嚴嚴實實地藏了起來。
雲家的大老爺雲景年這會兒也在，他倒是不着急，只是個看戲的態度。
但聽着陸家人折騰得熱鬧，便也跟着感慨了一句：“都說京中官邸的水太深，我從前偏還不信，但現在卻是信了。連自己的祖母都能毒害，這種事兒放到江南去，那是話本子都不敢這樣寫的。妹夫啊，你說說你們家，這叫什麼事兒啊！”
他原本不敢這樣跟陸蕭元說話的，他不是一個很拿得起來的大老爺，上怕母下怕妻子的，早就把他的脾氣給磨沒了。更別提這是當朝左相，即便是親戚他也有些懼怕。
可今時不同往日，從前的雲家靠着陸家的名聲過活，可是現在陸蕭元卻是有求於他，想要他手中的匾額，和他寶貝了多年的女兒。
雲景年想，要這麼算，陸蕭元以後就是他的女婿，他又長了一輩兒了。
所以他就覺得這人也沒什麼可怕的，小輩麼！
雲景年這話說完，本以爲陸辭秋會辯駁兩句，誰成想陸辭秋卻點了點頭，“是啊，京中官邸水深，什麼手足親情，什麼父子母子，都不算什麼。任何人只要妨礙了自己的利益，最終都得落到一個死字上頭。就像從前的雲夫人，她……”
陸弘文低頭不再作聲，雲景年看了陸蕭元一眼，也沒有再說話。
倒是陸辭秋又開口質問：“父親請了什麼大夫來醫治祖母？可是宮中太醫？”
陸蕭元又哼了一聲，“太醫院院首都聽你的話，本相請太醫來，那不是給你祖母再送上一道催命符麼？在屋內醫治你祖母的是府中的客卿大夫。陸辭秋，眼下何人醫治都沒用了，大夫說了，你祖母最多還有兩個時辰可活。你若還有良心，就跪在這裏給你祖母磕幾個頭，然後自己抹了脖子，算是給你祖母陪葬了。本相念在你能第一時間下去侍候你祖母，亦會將你的屍體裝棺落葬，與你祖母一同葬入陸家祖墳。”
陸辭秋好像聽了一場笑話，陸蕭元自說自話，將她的後事都安排好了。
真可惜，她是死是活，從來都由不得別人說了算。
“有空責打我回春堂的人，卻不再給祖母多請幾位大夫。父親是在做什麼？成心想讓祖母死嗎？你存的這究竟是什麼心思？”
她往前走了兩步，離得陸蕭元稍微近了些，但二人之間還是隔着幾步距離。
誰都不願意靠對方太近，一個是因爲害怕，一個是覺得這男人噁心。
“若我出手，保祖母性命無憂，父親可願讓我進去一試？”
陸蕭元眼睛微微眯起，陸辭秋還在追問：“父親爲何不讓我去給祖母看病？”
這時，陸弘文也重新擡起頭來，沒看陸辭秋，卻看向了陸蕭元。
半晌，他聽到陸蕭元說：“你還問我爲何？你就是下毒之人，本相怎麼可能讓你進去診治？本相信不過你！陸辭秋，我們陸家人，信不過你。”
陸弘文也不怎麼的，一下就想到陸辭秋曾經說過，雲氏生病之初，她曾主動到祥雲院要求診治，但是被陸傾城給攔了。
她還說當時陸傾城攔她的理由就是信不過她，無論如何也不讓她靠近雲氏半步。
若非有陸傾城死命攔着，她會治雲氏的病，怎麼也不能讓人就那麼死了。
陸弘文不知道自己爲何會想起這些，當初那一幕他沒有親眼看到，甚至他原本是不信的。
因爲那是陸辭秋說的話，陸傾城說過，不要相信陸辭秋說的任何一句話，全是假的。
可是眼下，他的父親就當着這麼多人的面，也把同樣的話給說了出來。
這一幕就像昨日重現。
這一刻他竟覺得，自己似乎被騙了。
陸辭秋沒有撒謊，她當初是真的想要給他母親治病的。
而拼命阻攔的陸傾城，纔是導致母親重病不治的根本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