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陸辭秋燕千絕 >第844章 言盡於此
    陸弘文點了點頭,“正是。”

    小僧人便道:“那自然是有印象的,說起來,這幾個月無論是京中還是京郊,總有人來寺中上香,所求之願皆是陸家的二小姐能夠平安順遂,一生無憂。”

    陸弘文眨了眨眼,“我問的是對家母的印象。”

    小僧人想了想,說:“您既稱是陸府嫡子,那想必是陸家大夫人裴氏所出了。這半年多也常有人來爲裴夫人燒香,念得最多的都是她爲國盡忠之事。施主若是裴夫人之子,那這場法會小僧可替您跟住持說說,不必您再額外多出銀子。”

    陸弘文擺了擺手,“既沒有提前來打招呼,冒失登門,自然是要多出些銀子。再者,我也不是裴夫人之子,我想要超度之人,是我的生母雲氏。”

    “雲氏?”小僧人想了一會兒,也沒想出來什麼,只搖搖頭說,“沒聽說過。”然後還疑惑地看向陸弘文,眼中透露出來的訊息,頗有些懷疑的意味。

    陸弘文自然知道他在懷疑什麼,於是解釋道:“家中事情複雜,我也不便與小師父多說,只煩請小師父跟住持說一聲,我生母曾做過一段時間陸家主母,我與妹妹有了嫡子嫡女的身份。但這主母也沒做多久,官府也沒有備案過,所以這場法事還是一切從簡,不需要大操辦。”

    小僧人點點頭,“都記下了,貧僧這就去跟住持說。”

    晚膳之後,天已經全黑下來。陸弘文往寺裏交了一筆銀子,因爲說過法事從簡,又說他明日一早就得回京去,故而這場法事在今晚就操辦了起來。

    好歹是左相府的人,落雲寺的住持很給面子,親自來主持了這場法會。

    陸弘文在指定的地方跪着,默默地念誦着僧人教給他的經文。

    他倒是誠心的,這幾日他也不怎麼的,總能夢到雲氏,想來也是因爲死得不明不白,定不甘心,也無法瞑目,這才找上了他這個兒子。

    不管怎麼說,給母親做一場法事都是應該的,最後一面他沒見着,總歸得有些補償。

    陸弘文一邊唸誦着經文,心裏一邊想着這些事情,直到法事結束,有僧人過來跟他說可以起來了,他這才扶着已經跪麻的腿站起身,衝着住持施了禮,說着感謝的話。

    住持與他回禮,也沒說什麼,轉身走了。

    倒是有一個小沙彌,見陸弘文還在看着臨時寫好的雲氏的牌位,便在送走了諸位師兄之後走過來跟陸弘文道:“施主是這位雲夫人的兒子?親兒子?”

    陸弘文點點頭,“自然是親生的兒子。”

    “哦。”小沙彌點點頭,若有所思,欲言又止。

    陸弘文看了他一會兒,問道:“小師父可是有話想要同我說?小師父是不是見過我母親?數月前我母親曾隨家人來過一次落雲寺,說來慚愧,那天晚上我的妹妹與六殿下還發生了一些事情,擾了寺中清靜,適才我還忘了跟住持請罪。”

    小沙彌擺擺手說:“不必同師父請罪,每年來落雲寺的人很多,總會發生這樣那樣的事情,沒什麼的。只是你說的這件事情我倒是有些印象,那位雲夫人我也想起來了。我記得她頭天晚上還好好的,第二天早起就說病了,一直在昏迷,要擡着離開。”

    “小師父可知我母親生的是什麼病?”陸弘文說到這裏長嘆一聲,“當初我人不在京城,最後的日子都沒能陪在母親身邊,想想心裏就難受。”

    小沙彌說:“我不知道那位夫人生了什麼病,但看頭一天還好好的,夜裏出事時也是好好的,怎麼可能到了清晨就病得不省人事了呢?”

    他說到這裏時,往門外看了一眼,見無人靠近,這才往前走了半步,離得陸弘文近了些,然後壓低了聲音說:“施主,我聽一位師兄說過,那天夜裏陸家大小姐出事之後,曾跟雲夫人有過爭吵。後來大小姐屋裏的丫鬟說屋裏沒水了,夜裏跟廚房要過一次水。

    只是次日人走之後師兄去打掃,卻發現屋裏的茶碗少了一隻,再過兩日,屋裏盆栽的花也死了一株。師兄在那盆栽裏發現了茶葉沫子,因爲陸家人走了之後那間客房並沒有被別人住過,故而師兄分析,應該是陸家人往盆栽裏倒了喝剩的茶水。

    可是倒一碗茶水,怎麼花就能死了呢?”

    他說到這裏,衝着陸弘文點了點頭,雙手合十拜了一下,“言盡於此,施主請自思量。”

    小沙彌走了,陸弘文想起這小沙彌之前一直是跟在住持身邊的。住持來,他來,住持走,他卻沒走,而是留下來跟自己說了這樣一番話。

    他有一瞬間的懷疑,但再想想,似乎落雲寺又沒有道理欺騙他。

    更何況,這樣的結果也並不是全在他的意料之外。

    那天發生的事,他雖沒有親眼所見,但回家之後的這些日子,他也不是沒有暗中打聽過。

    母親一直跟陸傾城同住,這是跟着去落雲寺的下人說的。就連次日清晨重病,也是從陸傾城的屋子裏擡出來的。

    關於爲何重病,家裏一直說得很含糊,問父親,父親說他不知道。

    問傾城,也只是說一覺醒來母親就病了,沒有原因。

    可是剛剛那小沙彌說的事,卻從來沒有人跟他提過。

    陸弘文緊緊握住了拳,心裏頭有一股子火氣無處宣泄,被強行壓了下去,壓得他喉嚨腥甜,明顯是壓住了一口血。

    且不說雲華裳這人如何,但待一雙兒女肯定是好的。她拼命的爬到主母位上去,爲的也是一雙兒女能有嫡子嫡女的身份。

    陸弘文自少年時期就不常在家,很少在父母膝頭盡孝,他本就爲此有頗多遺憾。

    眼下又聽說了這樣的事情,他心裏如何能好過。

    這一晚,他想住到雲氏當初住的那間客房,可是僧人說那邊住的都是女客,多有不便。

    他也只能作罷。

    一夜淺眠,迷迷糊糊地一直在做夢,夢裏盡是跟雲華裳有關的事情。

    幾乎是從他能記事起的每一件跟母親有關的事,全都夢到了。

    當然也包括母親曾多次同他說起傾城這個孩子如何如何好,說將來陸家就全靠傾城了。

    甚至母親還告訴他,你跟着六殿下在外行走,爲的可不都是你自己的前程。

    你的前程再大,也大不過你的妹妹,所以你要記得,自己做的一切,都是在爲你妹妹鋪路。只要你妹妹能過得好,能成功地坐到那個位置上去,你以後要什麼都有。

    天亮時,他感覺額頭髮燙,身上陣陣發冷,難受得緊。

    他知這是病了,但也得撐着回京,怕再耽擱父親會起疑。

    真相他心裏已經有數,今後的路也該仔細思量思量怎麼去走。

    可是沒想到,就在他要離開落雲寺時,卻意外地看到了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