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馬車進了望京城,停到了羽王府門口,他又看到那個戴着冪籬的女子從車廂裏走出來,還在羽王府門前摘下了冪籬。
陸惜玉那張臉在走進府門的那一刻被他看了個清清楚楚,陸弘文再次石化,愣了老半天。
直到羽王府的那車伕趕着大馬車往後門繞,他纔回過神來走遠了些,但還是聽到車伕跟一位小廝說:“殿下這麼喜歡玉姑娘,怎麼也不給打一副好點的車廂?這木料實在有些寒磣。”
那小廝就道:“你懂什麼。是玉姑娘自己想要低調,不願意張揚。這要是全隨了她的心思,怕就是一匹小馬拉架小車廂就去了。但殿下怕路上顛簸,還是給套了兩匹馬。”
這會兒已是辰時末了,陸弘文牽着馬在街上走,一邊走一邊想着關於陸惜玉的事情,甚至都有心折返回去,找到陸傾城好好問問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可是理智勸住了他的腳步,他覺得這件事情十有八九陸傾城是知道的,甚至很有可能跟陸傾城有一定的關係。包括父親給出了蘇姨娘和陸惜玉回古縣養病的理由,都是在撒謊。
他心裏頭隱隱有些發慌,多少能猜到陸惜玉被送到羽王府的原因,但如果真是那樣,那算什麼?他那個爹算什麼?妹妹又算什麼?
是不是在陸家除了他們二人之外,其餘的人都不是人,都是他們可以隨意利用的物件?
今日陸惜玉,昔日他陸弘文,哪一個不是在爲陸傾城鋪路,哪一個不是在爲父親的仕途在奔忙。父親保他做太子侍讀,讓他跟在六殿下身邊,真的是爲了他這個長子嗎?
從前他以爲是的,但是現在想想,根本不是。
父親只是想鞏固自己的地位,僅此而已。
這一路胡思亂想,沿着街道漫無目的地走着,也不知道走到了哪。
再一擡頭,只見前方人聲鼎沸,車水馬龍。
竟是到了梧桐大街。
他覺得自己是沒有心思逛街的,走到這裏只是因爲一路上都在想着事情,沒留意方向。
想牽馬折返,身後卻已經有人流涌來,還有人在喝問:“前面的公子,你走是不走?不要站在路中間啊!不走就靠邊站,別擋着別人的路。”
陸弘文往邊上站了站,一輛馬車從身邊經過,然後身邊一個賣包子的小攤主就不樂意了:“公子買包子嗎?您要是不買包子也請再往別處挪挪,不能擋着我做生意。小本買賣禁不起遮擋,還望公子體諒。”
他沒辦法,只能順着人流繼續往前走。待走到梧桐大街中段時,街道寬敞了一些,人流也分散了一些,就顯得沒有那麼擁擠了。
陸弘文有些餓,看着邊上的餛飩攤就琢磨着不如在外頭先喫一口,省得回家再折騰廚子。
他心裏有許多事情要想,如果回家的話,暫時誰都不想見。
何況昨日可沒跟父親說他要去落雲寺,還要過一夜。萬一父親知道了,再心中起疑,問起來可就沒完沒了。又或者備好了聘禮,讓他立即下聘,他又要餓一頓肚子。
彼時,梧桐大街快接近回春堂的一個巷子口,一輛馬車停了下來。車伕跟坐在車廂裏的主子說:“小姐,今日廟裏辦法會,前頭人實在是太多了,馬車很難過去。小姐不如下來走幾步,回春堂已經能看見了。”
車廂簾子一掀,丫鬟夏山探出頭來往前看了看,然後道:“前頭那小廟真是一年比一年熱鬧了,去年剛建成時還沒幾柱香火,現如今都能辦法會了,真是不得了。”說完,轉頭對坐在車廂裏的莫蓉冰說,“小姐咱們下車吧,人實在是太多了,馬車很難行。”
莫蓉冰點點頭,跟着夏山下了車,然後就看到有很多馬車都在附近停了下來,車裏坐着的人都下車步行,看來大家都是一樣的想法,寧願走幾步,也不想一直在路上堵着。
莫蓉冰今日是來看望莫子獻的,她的確是個灑脫的姑娘,有些事情過去了就是過去了,雖然不可能當做沒發生,但她的生活也絕對不會止步於悲傷之中,她還是願意向前看的。
所以當她從那件事情中走出來,聽說哥哥已經住到回春堂,立即就帶了丫鬟來探望。
對此,無論是莫顧之還是海氏都十分高興,沒有什麼比女兒能恢復到從前更讓她們心情愉悅的了,甚至海氏還讓她跟陸辭秋約約,看看哪天有空,莫家要設宴感謝。
但莫蓉冰的意思是,你們要真想感謝阿秋,就等哥哥的病好了之後鄭重地感謝人家。
現在當不當正不正的,謝什麼謝?
莫家夫婦一想也對,便沒再提這個事,只給莫蓉冰帶上了府裏做的一些點心喫食,讓她和夏山提着,送給回春堂照顧莫子獻的護士和護工們喫,算是他們的一點心意。
莫蓉冰這會兒就帶着夏山,一人提了一匣子點心往回春堂走,只是還沒等走幾步路就聽到有人叫她:“蓉蓉?莫蓉冰?真的是莫蓉冰!”
莫蓉冰站下來,回頭去看,只見兩名少女正往她這邊小跑,一邊跑一邊衝她揮手。
這倆人她認識,一個是吏部尚書家的嫡女孫凌香,一個是大理寺右少卿家的嫡女沈瑩飛。
只是她在看到孫凌香的時候愣了一下,然後問了句:“你是什麼時候從大牢裏放出來的?”這人不是在月夕宮宴那晚,被陸辭秋給送進大牢了麼?放出來了?
孫凌香原本挺好的心情,因爲她這一句話瞬間冰涼,腳步停下來之後一臉怨氣地看向她,道:“我說莫蓉冰,你能不能不哪壺不開提哪壺?我那是被人冤枉的,是陸辭秋害我,我又沒真的犯什麼大錯,憑什麼不把我放出來?不信你回去問你爹,他有什麼理由一直關押我?”